區區一串銅錢,應當並不足以承載如此龐大的弘願。
而許願之人,也並非是在向上天祈福。
常歲寧自詡不人不鬼,亦曾有藐視上蒼之辭,她曾言,以己為天,己意即天意。
所以此刻於這浩大的星空下,熾烈的火光前,她僅是在向自己發願。
此願如同立誓,她將為此竭盡一切,永無動搖,決不違背。
進了交子時分,元祥不知從哪裡弄來一串炮竹點燃,嚇得幾名完全沒有防備的將軍跳了起來,惹起一陣笑鬧追打。
常歲寧看過去,也露出笑意。
喧鬧中,常歲寧站起身來,面向北方。
再有兩日,便可抵達安北都護府,陰山所在了。
片刻,常歲寧向右轉頭,看向范陽方向。
白鴻和唐醒他們應當已經順利平定范陽,若是動作快的話,捷報大概已在傳回洛陽的路上了。
正如常歲寧所料,白鴻唐醒一行已率兵於八日前正式接管了范陽,以及范陽節度使府所在的幽州城。
在大軍抵達之前,駐守在此的三千名范陽軍舊部聞風而逃。
既是逃,自然要往相反的方向,然而繼續北上便要臨近北狄防線,且途中多荒原,實在很不適合冬日逃命,於是大家以“投靠異族的事決不能幹”為名,選擇往東面逃去。
卻不料,剛過薊州界,卻與一支在此平亂的平盧軍不期而遇。
這一支平盧軍足有五千之眾,在此處平息兇匪暴民之亂,領軍者是平盧軍中行軍司馬,康叢。
後有常家軍將至,那為首的范陽軍首領狠一咬牙,當機立斷地做出了一個決定:歸順康叢。
他們逃出范陽,也並非是有多麼大的野心,只因不想被動淪為常歲寧的俘虜罷了——做人俘虜能有什麼前途可言,倒不如主動歸順其他勢力,至少不用被人折辱欺壓。
雖說自康定山謀逆後,如今的平盧軍節度使乃是天子指派,按說不會接納他們這些戴罪的范陽軍,可康叢此人,他是知曉的!
康叢出身謀逆大戶,他爹可是康定山,且這小子親手殺了他爹,這種狠角兒,試問能是什麼安分守己的人?
據聞康叢這行軍司馬做得出乎意料的得心應手,在平盧軍中想必也積蓄了一些勢力,若再加上他們這三千范陽軍,試著叫平盧軍再改回康姓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等誘惑,想來沒有人能拒絕!
偏偏康叢就拒絕了。
叫那范陽軍首領愕然的是,康叢拒絕了他之後,也並未將他們交由平盧節度使處置,而是把他們三千人又原封不動地押回了范陽……
做完這一切後,康叢就在范陽等著了。
等到康芷隨大軍而來,康叢便將那三千范陽軍如數上繳,並解釋自己這麼做的緣由:“是石叔的意思!”
康叢對自己被迫成為常歲寧爪牙這件事,嘴巴上一直耿耿於懷,但好在行動上還算配合,三五不時便會將河北道東面的訊息情報整理成書信,經由妹妹康芷之手,交到常歲寧面前。
當然,這其中多有石滿的授意與提醒。
也正因有石滿在背後盡心輔助相幫,康叢才得以在平盧軍中逐漸站穩了腳跟。
康芷對兄長的表現很滿意,讓人清點罷那三千范陽俘兵,知曉其中尚有八百騎兵,康芷愈發晶亮的眼睛裡似乎倒映著大張的麻袋——嘿,都是她家節使的了!
心情大好的康芷甚至安慰了那三千范陽俘兵一句:“你們瞎胡跑什麼,我們節使向來是按過論罪的,你們只是留守范陽又不曾犯下大錯,節使還能為難你們不成!”
這等語氣,對康芷而言,已是相當有誠意的安慰了。
此行北上,她家節使說過的,要多多擴充有北地作戰經驗的兵卒,沒有大過者,皆可優待留用。
康芷大致算過了,他們隨節使出江都時,共有大軍十萬,另有五萬淮南道大軍,自大敗段士昂開始算起,再到一路橫掃到范陽,把降兵俘兵都算上,再加上一路上招攬到的亂軍,以及主動投奔而來的大小勢力……如今兵力已從原先的十五萬,迅速增至三十萬餘。
這其中大半是因一舉吞併了段士昂的大軍。
康芷越算眼睛越亮——打仗發家就是快,她如今還是很喜歡打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