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突然病倒,將一眾東宮奴僕嚇得魂不守舍,也恨不能病倒了事。
近來朝廷的局面,怎一個難字了得,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一顆心七上八下,好似被放在油鍋裡煎著。
此次太子大婚,遵旨前來京師的藩王宗室倒是不在少數,於他們大多數人而言,只要皇位上坐著的他們李家人,差別便不大……相較之下,他們更願意“順應時勢”,扶持太子。
至於以個人名義起事,倒也不是他們不想,而是他們當中甚少有人擁有起事的資本。
女帝登基後,為防止大權回落到李氏手中,曾大肆貶殺打壓過李氏宗親,故而李氏子弟中握有實際兵權的人少之又少。此番范陽王李復能夠鬧出這般亂象,說到底不過是借了范陽軍段士昂的力。
如今的大盛,地方兵權大多掌握在節度使手中。
大盛今有節度使十位,而此番入京的有六位。
餘下未至的四人,一是隴右道節度使,隴右肩負抗擊北狄重任,對於未能入京之事,隴右節度使曾傳信入京請罪,他細緻地解釋了不敢擅離職守的原因。而今北境又起戰事,朝廷一時間也無法苛責什麼。
再有一點,隴右節度使雖未至,但與隴右相鄰,負責關內道的朔方節度使已然早早抵京,此舉在一定程度上也緩解了朝廷對北方勢力的部分疑心。
除隴右節度使外,同樣未入京的,還有淮南道節度使,山南西道節度使,以及黔中道節度使。
淮南道節度使常歲寧未曾入京的緣故,此時似乎已經有了合理的解釋——奉旨動兵去了洛陽。
但這所謂“奉旨”之說,朝中有不少人卻覺得隱有蹊蹺之處,他們事先對此事一概不知,不過據聞此道旨意乃是天子密旨……
數日前,聖冊帝經太子之口,已經印證了此事——淮南道節度使常歲寧,的確是奉聖意前去洛陽平亂。
這讓不少官員心情矛盾,依各自立場來說,如此關頭,他們有人既盼著常歲寧能夠平定范陽王之亂,卻又擔心常歲寧會因此再度迅速壯大。
畢竟那個小女娘,從起初主動請任江都刺史開始,便處處可見其追逐權勢的勃勃野心。
但現下危機四現,最叫人擔憂的且還不是這常歲寧……
山南西道距京師不過數百里遠,其節度使未曾入京,給出的原因是“民亂多現,無法擅離”……無形中已然透出一股敷衍之氣。
黔中道節度使給出的理由也沒有太多誠意,其自稱病重,無法長途跋涉。
叫人不安的是,偏偏黔中道就在山南西道的正南方向,兩道緊緊相鄰,又齊齊藉故拒絕入京——若說這二道節度使私下沒有密謀勾結,幾乎沒人會相信。
而位於此二道西側的劍南道,正是益州榮王府所在。
若再添上劍南道,這位置相連的三道便等同囊括了大盛西南方向的大半版圖……
朝中難免有人疑心,黔中道與山南西道,只怕早已暗中歸順榮王府。
太子一場大婚,如一場大火,所到之處火勢燎原,燒去了一切遮掩,燒出了真實面貌。
但叫朝中有些意外的是,劍南道節度使進京了……就在五日前。
益州榮王府位於劍南道,自局面逐漸明朗之後,在大多數人眼中,早已預設劍南道節度使已為榮王驅使。
劍南道節度使孤身入京,令四下掀起了不同的猜測。
四下之所以格外關注西南各道節度使的舉動,這目光歸根結底仍是在圍繞著榮王,而先前曾有言“李隱必至”的榮王,在四日前,令人入京帶來了一封請罪書。
那前來報信的榮王府官員,在早朝之上向太子獻上了請罪書,這封請罪書乃是李隱親筆,其上曰,赴京途中經山南西道,遇兵亂,不慎重傷,無法再繼續趕路——
彼時太子聽到此處,已是坐立難安。
那榮王府的官員又緊接著往下轉達,道是榮王對此深感有愧,待傷勢稍愈,必會親自入京向聖人及太子請罪。
太子冷汗涔涔,嘴唇都抖了抖,一句“我豈敢”險些脫口而出。
且不說榮王受傷是真是假,他又豈敢叫榮王親自向他請罪!
對政治鬥爭本不敏感,對危險卻十分敏感的太子簡直要被嚇得不敢說話了。
還是馬行舟與魏叔易在旁接過了那榮王府官員的話,替太子維持著局面與體面。
緊接著,太子又聽聞了范陽王據洛陽後,向各方傳檄的訊息,甚至還有了向河南道動兵的跡象……
太子眼前發黑,腦中嗡鳴。
山南西道,黔中道,榮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