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對朝廷而言,不幸中的萬幸是李復暫時沒有直接攻入京師的打算。
這礙於兩重原因,一是京師守衛森嚴,仍有六萬玄策軍坐鎮。而范陽軍自起事來便一路南下至洛陽,如今已是人疲馬乏,若此時強攻京師與玄策軍對戰,他們並無多少取勝的把握。
第二重原因,便是拋開兵事的政治思慮了……
李復的謀士們告訴他,如今既據洛陽,便該進入政治博弈的階段了。
在眾謀士們看來,李復若要為之後順利登基鋪路,此刻冒險強攻京師便是下下之策,不到萬不得已,都不宜選此一條路。
時至今日,最好的辦法,便是借佔領洛陽之便,向京中女帝施壓,迫其主動讓位,並廢黜那個難當大任的太子李智。
但這件事不是那麼容易辦到的,尤其是廢黜太子這一條,這其中牽扯著諸多利益與人心算計。
“那六哥是如何看出來的?”
有族人一愣:“六郎何時拜師了?”
在軍中安置下來之後,崔氏子弟中不知哪個人材,先擬了足足兩冊選單出來,寫明瞭所需食材,烹煮方法,又標註了他們每個人的飲食口味喜惡。
一名幕僚神情複雜地搖頭:“回王爺,尚無回信。”
“京師聖人,太子一派,益州榮王……他范陽王要過的難關多著呢,這才哪兒到哪兒……”崔琅一邊落子,一邊道:“更何況,還有個更厲害的呢。”
與洛陽相鄰的汴州,最先接到了范陽王的檄文。
蛐蛐尋來了,翠鳥也提了幾隻來,但要翠鳥的那位卻屢屢搖頭,含淚說“不像”,再一細問,方知他在清河時養了只翠鳥,甚得他心,他思念成疾……
聽到這個診斷時,崔家眾人的心情很複雜。
後有少年小聲問:“……六哥,你說萬一范陽王果真成就大事,那咱們算什麼?崔家又當何去何從?”
崔琅:“你與其信范陽王能登基稱帝,還不如信我能當上崔氏家主。”
崔琅落下一子,道:“且得是大計……越是這般悄無聲息沒有動作,越可見祖父所謀甚大,不會放棄我等。”
他一副沒個正形的模樣,本沒有什麼信服力,但那些個少年子弟們,卻莫名安心不少。
他估摸著,祖父這一回,怕是要有重大決定了。
而因自尊心過於氾濫之故,每當議事之際,有分歧出現,他們當中便多有人忿忿離場,拂袖而去,甚至很多時候這分歧只出現在他們自家人當中……
范陽軍中眾謀士對此很是瞠目結舌,並感到由衷的困惑——清河崔氏……就這?
此外,在眾謀士們看不到的地方,這些崔氏族人們,也給人帶來頗多“驚喜”。
見崔琅拍著胸脯保證,崔塵欲言又止,到底沒好說出傷人的話來——哎,不管如何,六郎的出發點總歸是好的……恨只恨自己的身子竟如此地不爭氣。
頹然地靠在矮几旁,借酒消愁的中年男人則道:“六郎,今已至洛陽,是時候該動手了吧。”
那麼大一個孫子呢,說不要就能不要?
這些人用是用不了的,如此便只剩下了一個可取之處,那便是他們本身的價值,也就是他們的崔姓。
但段士昂告訴他,單是這樣還不夠,更當繼續壯大勢力,讓天下人看到范陽王李復的英武之相,自然就會有更多人選擇跟從。
類似此等相邀的書信,此一日,范陽王送出了不下數十封,讓人傳往各處,網羅可用的勢力。
吃桂花糕的子弟聞言嘴一癟,險些要哭出來——當人質的日子已經很難了,身邊還每日杵著一個劊子手,這感覺誰懂啊!
“叔父,不可……”一旁,斜躺在榻上的崔塵勉強支起上半身,面色蒼白卻仍舊堅定:“待侄兒病癒,定能想出脫身之策……”
隨著崔琅一通胡侃,帳內緊張的氣氛無聲紓解了許多。
而從他攻打洛陽的經驗來看,河南道前來馳援的三州之中,有兩州過半的兵力都選擇了向他倒戈,可見人心之動盪程度……如此河南道,還愁打不下來嗎?
崔琅翻個白眼:“讓你看出來了,那還謀劃個什麼勁兒?”
而飲食只是冰山一角,那些崔氏子弟們的喜好也半點不曾遮掩客氣,今日有人要一隻雄偉善戰的蛐蛐,明日有人要一隻品相上佳的翠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