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額娘答應過他,將來不論遇到什麼變故,他們母子都要一起面對,可又一次,額娘又一次丟下了他。
京中之亂,僅僅是多爾袞重創瀕死的訊息叫人亂了心,在多爾袞離京之前就囚禁了阿濟格控制了他手下的兵力,剩餘的各方勢力雖不安分,但不足以和皇權對抗,而眼下正白旗的人全都站在皇帝那一邊,加上兩黃旗的護衛,想要動搖國本是做不到的。
且所有人都在等最後的訊息,萬一多爾袞虛晃一槍安然無恙地回到京城,此刻但凡有所輕舉妄動之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京城在一陣慌亂後,很快又安靜下來,滿城彌散著緊張肅殺的氣息。
喀喇城中,玉兒衣不解帶地守著多爾袞,他的氣息越來越弱,身上更多的地方出血,大夫已經完全放棄了。
玉兒答應過齊齊格,要讓多爾袞體面的死去,那時候齊齊格就知道,她一定會殺多爾袞,既然答應了,她不能反悔。
她很冷靜地命令多爾袞的手下去準備身後事,雖然那些親如手足的兄弟痛不欲生,可不得不照著辦,王爺已經沒希望了。
喀喇城裡最上等的木材被尋來,數名工匠日夜將其打磨成棺木,玉兒守在多爾袞的身邊時,彷彿都能聽見敲打的聲響。
這一聲聲響,彷彿催命的鐘鼓,將多爾袞的氣息一寸一縷地抽走。
疲倦的人,伏在多爾袞的身邊睡著了,只是雙手捧著他的手掌,即便在夢裡,也想感受到他的動靜。
清晨時,清冷的光芒灑落,昏迷數日的人,醒了。
多爾袞睜開眼,就感覺到熟悉的氣息,衰敗的身體頓時充滿生機,他的手動了動,雖然還沒看見,但他確信那是玉兒的手。
夢裡的人迅速醒來,憔悴疲倦的臉出現在眼前的那一瞬,滾燙的淚水,就從多爾袞的眼角滑落。
他知道,他再也不能保護他心愛的女人。
“你終於醒了?”玉兒一開口,聲音便乾啞發澀,咽喉被結結實實地堵著,很艱難地問著,“你餓不餓,多爾袞,想吃什麼嗎?”
多爾袞抬起手,蠕動嘴唇:“玉兒、玉兒……你來了?”
“我在。”玉兒湊近了一些,讓他捧著自己的臉頰,“我一直都在。”
“我的荷、荷包……”
“在這裡。”玉兒從懷裡摸出荷包,放在他的另一隻手上。
多爾袞笑了,將荷包貼在心口,看著玉兒問:“真的……嗎?”
玉兒淚如泉湧,明白他問的是紙箋上的五個字,用力地點頭:“我答應了你,絕不反悔。”
多爾袞粗糲的指腹,緩緩摸過玉兒的臉頰:“好、好扶持福……臨,福臨是好……孩子……玉兒,大清、大清……交給你……”
“我不要大清,我要你。”玉兒痛苦地哀求,“不是說好了,來年開春,帶我回科爾沁?”
“可我不行了。”多爾袞滿目愧疚,“玉兒,對不……”
玉兒堵住了他的嘴:“不要說,我最討厭那三個字,我不要聽你說。”
多爾袞笑了,吃力地答應:“我不說,不說。”
玉兒爬到榻上,奮力將多爾袞抱在懷中,手與手交疊在一起,她的荷包被放進了男人的心口,緊緊貼著肌膚。
多爾袞很安逸,臉上帶著笑容,一直輕聲地喊著“玉兒”,再後來,睡著了,再後來,身子涼了。
多爾袞的手下發現王爺薨了時,皇太后已經抱著他一道昏了過去,悲痛欲絕的他們不得不將兩人分開,可是手指緊緊纏在一起,廢了好半天的勁才分開。
玉兒經太醫施救甦醒時,多爾袞已經收殮入棺,他乾淨安寧地躺在還沒來得及雕刻花紋的碩大棺槨中,依然是威武龐大的體格,沒有變的瘦弱,沒有變的渺小。
她靜靜地為多爾袞以白帕蒙面,而後吩咐他的手下:“明日此刻,我便能回到京城,你們到時候再往京城發訊息,王爺的忌日就定在十二月初九,而不是今日。”
棺槨邊哭聲一片,多爾袞的兄弟們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玉兒挺起胸膛,威嚴地問他們:“王爺留下的江山,你們守不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