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舐犢之心
“大人,您來了。”葛工頭的孫子見到何夕到來。立即說道。
似乎是葛工頭孫子的聲音驚擾了葛工頭,本來迷迷糊糊的葛工頭說道:“可是何大人到來了。”
何夕見狀,幾步上前,坐在葛工頭身邊坐下來。說道:“葛老,是我來了。”
葛工頭見何夕到來。整個人就好像打了強心劑。本來黯然的臉色頓時精神起來。他呼吸都粗重了一些,整個人想掙扎得起來。何夕連忙按住,說道:“葛老,您躺著吧,好好養病,將來我還要依仗葛老的。”
葛工頭說道:“大人無須騙我。我這麼大年紀了豈能不知道我是什麼情況?我的身子骨不行了。幫不了大人了,趁著而今還有一口氣,有些心裡話,說給大人聽。”
何夕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只能說道:“葛老你說,我聽著的。”
葛工頭說道:“這一次炸爐的原因,我細細想了,注意是鐵礦石的問題,一般來說,鐵礦石有十成中有三四成是鐵就相當不錯了。之前鍊鐵,火勢沒有這麼大。故而鐵礦石融化得慢,而今火力太大,鐵礦石融化得太快太快了,而且風從下面往上面吹。下面的問題要比上面的問題好得多。”
“下面溫度與上面有差距。於是高爐下面出現空洞,下面都燒成鐵水了,最少面的鐵礦石還沒有完全融化,於是上重下輕,再加上其他變化。才有今天的事情。”
何夕聽了,心裡更加內疚,說道:“是我的錯,如果我不那麼急,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
“大人何出此言?我葛家也是世代經營鐵業,但都是渾渾噩噩,唯獨大人幾句話,如撥雲見日。讓我恍然大悟,如果不是大人所言鋼鐵之別,熔點的差距,我也不能分析出這些問題來。所謂朝聞道,夕可死矣,而今我死了,到地下見了祖宗,也有話說了。這是大人有恩於我。”葛工頭掙扎地說道。
葛工頭這些話,自然是有些拍馬屁的意味,但是不能說完全不對。
很多事情有理論指導,與沒有理論指導是完全不同的差別與速度。
在沒有理論指導之下,中國古代數千年的冶鐵發展,都是工匠們黑暗之中摸索,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很多是憑藉經驗摸索。而何夕簡單幾點,就好像在黑暗之中開闢出一個方向。
雖然向這個方向走,有溝壑,有高山,有這樣那樣的阻礙。但知道往什麼方向走,就有了努力的方向,而不是在黑暗之中胡亂摸索。
葛工頭作為鐵匠之中的大工匠。放在歷史長河之中,固然不算什麼。但是放在洪武一朝,也算是翹楚之一。在冶鐵這個行當之中,也算是人傑之一。對冶鐵這個行當,積累之深厚,要比何夕瞭解的只爪片麟要多不知道多少。
只是沒有理論上的指引,才困頓於迷霧之中,不得寸進。有了何夕簡單理論指引,葛工頭所得比何夕想象的要多得多。
何夕說道:“葛老,不用這樣說的。我受之有愧。”
葛工頭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也顧不得客氣了。說道:“大人,如果想要鍊鋼,我這裡有兩個辦法。”
何夕大吃一驚說道:“兩個辦法。”
葛工頭點頭說道:“這兩個辦法到底行不行。我不知道,但是總是要試試的。而今我沒有時間了。希望大人不要覺得我老頭子,臨死了胡言亂語,覺得我老糊塗了。”
何夕吃驚非常。他是既高興又擔心。
高興是何夕總算是有了方向。
畢竟高爐這個設想,已經是何夕思路的盡頭的,隔行如隔山。何夕並不是太瞭解冶鐵的人。而且在這個時代,連學都不好學。比起後世網際網路時代,大部分知識網上都有,只要有心,總是能學到的。但是這個時代是什麼情況,一來是工匠的知識,大多是口口相傳,很少有形成文字的。想要學習都沒有地方學習。其次,即便是讓工匠親自教授,一方面這工匠恐怕也沒有將知識形成體系,另外一方面,工匠敝帚自珍。吃飯的技藝,未必會傾囊相授。
有葛工頭指出的方向。最少是一個方向。
但是何夕也有一些擔心,之前葛工頭不說什麼,而今就有方向了。還有兩個方向?
不管何夕內心之中是如何想的。何夕說道:“葛老請講。”
葛工頭咳嗽兩聲,根本不顧自己身體的痛楚,說道:“第一個方向,就是不用鐵礦石,用生鐵。用生鐵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相應的高爐要小一點比較好。”
其實這一點,葛工頭一開始就準備說。只是不敢。
原因無他,身份有別差別巨大。
何夕住在宮中,在工匠看來,就是天潢貴胄。這樣的人,一句話,就能殺他們全家。不管在專業還是非專業的事情上,他們又怎麼敢與何夕唱反調啊。
而且葛工頭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畢竟他覺得僅僅失敗。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何夕這樣的身份地位,失敗一百次都沒有事情。但是他們這些工匠,惹怒何夕這樣的人物,說不定一次,就會死全家。
這又怎麼敢亂說啊?
只是而今又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