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頭山下,大軍壓境。
羅戎帶著一萬騎兵,五千火槍手,全速奔至山下,瞧見土匪擺出嚴陣以待的火槍隊形,當即雙眸微眯,轉瞬便找到了人群中手持橫刀的將領。
雖然從軍起就一直效力在遠東軍中,若不是此次被突然調回鎮北將軍府,幾乎就沒見過除蕭將軍之外的三十六將,但羅戎作為遠東軍中最為出色的新秀,最受蕭紅衣的重視的年輕人,自然有資格閱讀研究三十六將留下的兵書。
三十六將良莠不齊,兵法也不全都是言之有物,其中讓羅戎引為經典的,只有寥寥數本。
寧衝的重騎韜略,重在利用速度與裝備優勢,於戰場之上撕扯敵軍陣型,致使敵人暴露出自身弱點,從而全力一擊,迅速擊潰對方中軍,破壞指揮體系,然後憑藉重騎兵來回穿插的靈活性,逐步蠶食潰敗的敵軍,完成以少擊多,以弱勝強的霸道壯舉,其中對於兩軍陣前的諸多變化,以及應對之法都有著詳細戰例做對照,實乃上乘之作。
蕭紅衣的兵鎮之道,即在邊境前線,充分利用當地物資和百姓,構築防線,劃分屯田,使軍務民政融為一體,打造出一副閒時皆民,戰時皆兵的銅牆鐵壁,乃是陣地戰,防禦戰的經典之作。
林奇雖然在三十六將中名聲不顯,但其撰寫的敵後暗探之道,條理清晰,言之有物,並且強調出情報作戰的重要性,在當前軍中實在被大大低估,稱得上是警示之言。
而齊康長的兵之詭道,則是強調因地制宜的戰術選擇,把握戰機的敏銳嗅覺,以及維持軍隊平均戰力的重要性,重在分析敵我雙方的優劣,從而揚長避短,以己之長,攻敵不備,各種戰術設想層出不窮,天馬行空,引人驚歎。
同時除了羅戎的認可,齊康長的兵書也是鎮北軍中所有新秀和中層將領最為推崇的兵法標杆。
原因無他,只是排在前三的名將韜略,只有齊康長的詭道之法,適用於所有將領。
寧衝個人太過精彩絕豔,戰術戰法雖然強調主動製造一擊必勝的戰機,但誰也不敢忽視他那萬中無一的個人勇武,更不敢奢望自己麾下擁有一支堪比玄甲軍的精銳重騎。
蕭紅衣的兵鎮之術,必須要擁有極高的地位,同時更要擁有大將軍毫無猜忌的信任,得到連寧衝都不曾擁有的待遇,才能主政一方,自立帥旗,於遠東邊境施展一身抱負。
至於軍中普通將領,一沒有寧衝那般的實力,二沒有蕭紅衣那般說深受信任,在邊境一不二的地位,便只能寄希望於更像普通人,一步步從底層軍卒爬至高位的齊康長了。
但在羅戎看來,昔日鎮北軍中威名赫赫的三大名將,唯有齊康長的兵書最為難學,甚至已經難到了近乎扯淡的地步!
雖然齊康長的兵書中已經言明,用兵不在於一味追求出其不意,而是要結合現實情況,在不奢求外力幫助之下,以現有兵力做出勝算最大的選擇即可,但其中還暗藏著許多先決條件。
想要讓士兵在任何情況下,都願意追隨主將執行一系列不可能完成,甚至是以卵擊石的行動,主將就必須擁有超強的個人魅力和能力,既能將士兵訓練成全能手,又要能夠時刻維持士氣,讓士兵們始終抱有必勝的信念,否則他那些天馬行空的奔襲戰略,還沒等實現,士兵就跑光了。
同時想要在脫離戰場,甚至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敏銳捕捉到敵軍的動向和目的,分析出敵軍的弱點和下一步的戰略訴求,就必須要求主將擁有著十分優秀的戰略素養,以及針對任何環境,任何兵種,都能熟練指揮應對的程度。
而且在敵後,一個所有變數都無法預知的環境裡,身為主將必須要擁有強大到可怕的心理素質,才能始終保持冷靜的做出全部正確的應對,否則一步行差踏錯,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的萬劫不復!
所以在羅戎眼中,齊康長的兵書,初看之時驚為天人,細品之下卻不可置信。
這世上真有敏銳不輸寧衝,練兵不輸蕭紅衣,同時信念牢不可破,深諳各種策略,熟悉全部兵種戰術,深受部下敬重,甘願赴湯蹈火的完美將領嗎?
羅戎自問早已過了天真的年紀,不相信這世上真有完美無瑕之人。
就算是有,也只應該存在於傳說之中,而非有血有肉的活在當下!
哪有人還沒死,就已經完美無瑕的聖人?
“這一戰,不僅要為蕭將軍正名,更要為我心中的疑問,討個說法!”
羅戎雙眸凝視對方陣中的齊康長,手提陌刀,伏低身姿,沉聲下令道:“所有人聽好,額頭不能高過馬首,不要在意馬匹是否會受傷,全速衝擊火槍陣,只要仰仗速度衝到陣前,火槍陣一亂,龍頭山必滅!”
“是!”
一萬騎兵當即齊聲響應,全力以赴的迎著龍頭山的三列槍陣奔去。
與此同時,山路兩側也湧出五千火槍兵,架起槍口瞄準山腳,策應正在衝鋒的騎兵。
山腳下。
齊康長看著面前的官軍陣勢,淡然點頭道:“還行,學寧衝學的中規中矩,就是多了幾分莽撞,看來鎮北軍又出新人了!”
話音落,齊康長忽然高舉橫刀,奮力向前一揮,高聲喝道:“動手!”
三千火槍手紋絲未動,沒有一人扣動扳機。
砰!
半山坡上,十四門火炮分為左右兩個陣地,對準了山路兩側意欲策應騎兵的火槍兵,隨著齊康長的橫刀落下齊齊開火。
與此同時,在龍頭山的火槍陣型後方,數百名嘍囉聽著齊康長的大喊,立刻舉著火把衝到陣前,奮力將火把扔到三丈之外。
轟!
三丈外的地面上,鋪著一層寬約六尺,長度與山路入口大致相當的薄薄一層乾草,看似平平無奇,但一遇到落下的火把,頓時燃起沖天火光。
那乾草雖然只有一層,可下方卻並非土地,而是佈滿火藥桐油的二尺地溝,此刻一遇明火,便成了一道沖天而起的天塹屏障。
而正在衝鋒的騎兵,人雖不怕,馬卻先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