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了自己剛嫁給蘇擎的時候,蘇家大宅裡的那些妯娌,當面笑盈盈,背後罵她是土財主養出來的鄉下土蛋,沒文化沒見識,滿身銅臭味兒。
高門大院裡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閨閣嬌嬌女誰都想當?卻不是誰都有那命當。
她自幼出身商戶,沒少女扮男裝跟著當爹的出去玩兒,自由散漫慣了,嫁入蘇家以後也在努力學規矩。
可天性這種東西,哪是說改就能改的?
面對事情,她只會單刀直入,做不到心細如髮地顧慮這顧慮那。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跟旁人有差距,但這“差距”頭一次從丈夫的嘴裡說出來,讓她覺得很挫敗。
哪怕只是丈夫輕描淡寫對旁人的一句誇,也讓她受到了沉重的心靈打擊。
事已至此,林瀟月哪還有去見溫婉的心思,滿腦子都想著自己是個沒規矩沒禮貌的鄉下土蛋。
剛才那事兒,但凡她再多想想,就不會出現被丈夫“講道理”的局面,與溫婉之間的差距更不會在一日之間就拉開這麼大。
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林瀟月眼皮耷拉下來,抱著腦袋沿街走,已經不想再去管對面溫婉落在自己身上那若有若無的視線。
蘇擎大步跟上來,深邃的目光看她片刻,“你是在使小性?”
“你甭搭理我!”林瀟月很煩躁,一句話都不想說。
蘇擎本來就是冷漠寡淡的性子,能對她拿出點耐性來已是十分難得,當下聽言,更是直接陷入沉默,果然沒再搭理她。
兩人沒有坐馬車,一前一後地走著,車伕趕著馬車,慢悠悠跟在一旁。
過了會兒,林瀟月突然停下來,轉過身,本打算說句話,誰成想毫無防備地撞上一堵人肉牆。
她悶哼一聲,往後退半步,皺皺眉抬頭看向眼前身形挺拔的男人,“你怎麼走路沒聲兒呢?”
蘇擎沒跟她掰扯是誰讓他別說話的,眉目間冷峻不減,“消氣了?”
“回家!”林瀟月招手讓車伕停下,提著裙襬要上車。
這麼多年早習慣了她的喜怒無常,蘇擎沒說什麼,讓車伕將馬車靠邊停,跟著坐了上去。
林瀟月靠在側壁上,雙眼緊閉,還是一副不想搭理任何人的模樣。
蘇擎伸手從側架裡拿出一本書隨意翻著。
他不太愛看書,純粹是為了打發時間。
林瀟月假寐了會兒,沒聽到什麼動靜,悄悄掀開一絲眼縫,覷見男人正低著頭,注意力全在書本上,她“哎”了一聲,“剛才在大街上不是挺能說的嗎?這會兒怎麼一聲不吭了?”
蘇擎將書合上放回去,望向她,眼神似笑非笑,“月娘想讓我說什麼?”
林瀟月徹底睜開眼,“哎喲,您是爺,想說什麼還得請示我不成?”
蘇擎揚唇,“我不過是隨便誇了別人一句而已,你至於吃這麼大醋?”
“七爺可拉倒吧!”林瀟月直接潑他冷水,“您就是往府上納十個八個姨娘,我都不見得會醋,更別提誇個已婚婦人了,有能耐,您再把她誇上天去?您看我醋是不醋。”
“那你生什麼氣?”蘇擎眼底的笑意淡下去。
聽大夫說孕期的女人心思敏感容易情緒反覆,他想知道她是不是也這樣。
成親四年,林瀟月無論做什麼都是直喇喇的,瞧著有點沒心沒肺,在某些事上,他甚至無法確定她真正的態度。
像今日這樣,他倒寧願她是真因為自己誇了別人而生出醋意來。
“還能氣什麼,氣我自己不如人唄!”林瀟月小聲嘀咕完,又似打了雞血似的活過來,“不如人咱就學,我偏不信了,這天底下還有學不會的東西,我剛來蘇家那會兒,不也什麼都不會嗎?這麼多年,不說脫胎換骨,起碼該學的我都有認真學,七爺覺得呢?”
蘇擎的嘴角,明顯往下垂了垂。
林瀟月但凡再細心點,便會發現男人的臉有些黑。
“總有一天,我也得讓你誇上一句。”她還在自顧自地說。
聞言,蘇擎的面色稍稍有所緩和,“你不覺得有的時候,自己太過爭強好勝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