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很多個名字,多到我自己都不記得。
生前,爹孃叫我小薇,紅樓的姐妹們叫我玫瑰,村裡的人叫我婊子,被我勾了魂的男人們叫我狐狸精。
我家很窮,窮到十歲之前,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沒有穿過一件新衣服。
十歲那年,遇上災年,爹把我賣了。
買我的是紅樓的一個掌櫃的,他說我底子好,是一個美人胚子。
紅樓就是青樓,也就是俗稱的妓院。
民國時,妓院是合法的,掌櫃的人不錯,對我說,幹這行,最重要就是拎的清,不要動感情,男人來是嫖的,不是來找媳婦的。
我性子野,底子好,掌櫃的說我是一朵帶刺的玫瑰,請了很有名的刺青師父,在的胸口紋了一朵玫瑰,說這樣能增加對男人的吸引力。
十六歲那年,我出落的亭亭玉立,成了紅樓最有名的清倌人,也成了紅樓的頭牌。
富商名流,達官顯貴,看上我的人很多,想要摘我紅丸的人更多,掌櫃的告訴我,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千萬不要對人動情。
我懵懵懂懂的應下,那個時候的我,享受萬眾矚目的感覺,那讓我覺得,我是一個人,而不是妓女。
十七歲那年,我碰到了他,他是一個瞎子,也是一個琴師,他的手很好看,聲音很好聽。
他教我撫琴,教我道理,他問我,想不想掌握自己的命運。
我沒有回答,那個時候的我,穿著漂亮的衣服,住著豪華的房間,吃著精緻的食物,覺得生活很完美。
他什麼也沒說,教會我撫琴後,拿著掌櫃的錢走了,走之前,他對我說,當我想明白那天,他會出現的。
十八歲那年,我火透了半邊天,掌櫃的對我說,線放的太長容易斷,該收線了,他替我選擇了一個相公。
那時我已經明白,什麼相公,無非是一夜相公而已,選擇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誰出的錢多,誰的權勢更大。
那時我已經厭倦了,三年的時間,每天在男人之間打轉,說著同樣的話,露出同樣的笑容,對於一切,我都無比的厭倦。
那時,我想起了瞎子師父,我想要掌控自己的自由。
瞎子沒出現,洞房的日子一天天臨近,紅樓的生意越發紅火。
我慌了,每天都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世界,我突然明白,我就是籠中的鳥兒,任由人把玩。
高興了,給我投食,不高興,迎來的是什麼,我很清楚。
洞房的日子到了,我已經任命,也明白自己的命運。
清官人破身之後便不值錢,一個個前輩和姐姐的下場擺在那裡,從今以後,我便是殘破之軀,曾經的恩客不會如從前一樣捧著我,在他們眼中,我和其他的姐妹,不再有不同。
一旦年老色衰,沒有任何價值之後,我會被趕出紅樓,我現在能做的就是攢錢,為下半生攢錢。
命運卻在這時給了我一個大驚喜,那一天,城外突然響起了槍炮聲,城破了,一個被稱作張大帥的男人打了進來。
掌櫃的關係線斷了,想要開妓院,最重要的就是關係,就是靠山,張大帥的到來改變了城裡的權力結構。
掌櫃的和我說,養了我八年,是我報答她的時候了。
沒有鮮花,沒有樂聲,一頂小轎把我抬入了大帥府。
大帥其實不帥,還很老,很色,他對我很滿意,掌櫃的紅樓得以繼續開下去,又紅火了起來。
紅樓八年的生活,讓我知道,怎麼對付一個男人,尤其是大帥這種老男人。
我告訴大帥,希望他八抬大轎把我娶進門,並會在那個時候把身子交給他。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大帥答應了。
其實我知道大帥是怎麼想的,他既是在和我玩一個貓捉老鼠的遊戲,也是在利用我,利用我試探城裡的各個勢力,同時也是在斂財。
大帥娶我當第八房小妾那天,城裡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大帥很高興,我卻坐立不安。
這一次,我的身子真的要交出去了,我明白,退無可退。
瞎子師父卻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他問我,想明白了嗎?
我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告訴他想明白了,我不想將身子交給一個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