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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雪竹圖

宋玉綽並不討厭他,只是抱怨不能釋懷,即使那一天平躺在空寂的雪地裡,想的那麼清晰,也還是很難完全放下。他說:你是個好學生,可你為什麼這麼討厭學習呢?宋玉綽想了很久才明白,因為那是一種習慣。那時候,宋玉綽還小,每天上學都要戴上一個大眼鏡。就像握著殘碎鏡片一樣,手掌被鏡片紮了個豁口,還是不捨得扔掉。

也許時間一長,事情會變得更好。宋玉綽是一個有理想的女人。宋玉綽的夢想就是做一名有思想、有抱負、有追求的女人,做一個有價值的人,做一個能讓別人喜歡的人。但現實總是那麼殘酷。今宵來做別人的真妾室又要這一切有什麼用呢?

侍婢退場時,屋裡沒有人,兼一紫檀嵌琺琅屏風擋住去路,本人貪戀片刻清涼,脫掉粘在面板上的綢裙,只見素紗中衣、手不雅、紈扇疾扇。窗外是一片蕭瑟蕭疏景象,而室內卻被一幅畫吸引得如醉如痴。這時方品味到心靜天然清涼的況味時,宋玉綽無可奈何地來來去去踱來踱去,賞著那掛在身上的圖畫,期待著情緒一時得到平靜。

宋玉綽目不轉睛地盯著徐熙《雪竹圖》,忽聞到幽幽衣香不等宋玉綽回頭請安問禮就被背後攔腰環了起來。

宋贏徹鬆了一口氣,把宋玉綽抱在懷裡,力道正好無法讓宋玉綽擺脫。他說,你是宋玉綽的影子。宋玉綽說,是宋玉綽的手。他說,宋玉綽是他的眼睛。宋玉綽說:你是宋玉綽的耳朵。他笑了。宋玉綽露著的腕兒貼著他那略帶涼意的綢衣,但恍惚間被月季花枝條刺傷了,心一下子就清了起來。

這一刻他不該現身蘭若堂的,宋玉綽側著頭探尋的盯著他。宋玉綽的目光落在了那張畫上。宋玉綽想這是一個畫家的畫像,但卻沒有看到它的名字。宋玉綽不知道他是誰?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今夜宣召見宋玉綽和貞觀殿侍寢時,偏帝近黃昏竟悄然現身寢殿千綾居中,宋玉綽懷驚訝之情,問而羞之,不得不含蓄地顧左右。

“宋玉綽叫他們退下吧,”宋贏徹這句話不由引宋玉綽綺思起來,偷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偏且表情舒緩,不似那一日走近宋玉綽的撲朔迷離,這也使宋玉綽頗有些不解,他用餘光掃過宋玉綽一眼,輕笑著說:“前些天宋玉綽在快雪樓裡找過,今天才發現那捲畫,所以拿去和您看吧。”

宋玉綽怕他識破了自己的心事,連忙斂起心神,強打笑顏說:“誰的手筆?”

他放開宋玉綽露出畫軸說:“這是一個你們極為熟悉的畫家!”

“徐熙,崔白嗎?“這兩個名字都不太合適!”“那你是怎麼想的呢?”宋玉綽問道。“宋玉綽喜歡畫畫。”他有些靦腆地對宋玉綽說。“為什麼?宋玉綽試探地問,他都搖頭晃腦地否定了,言談之間和宋玉綽到了畫案上,他慢慢地展開了畫,宋玉綽湊過去看了看,一看差點叫了出來。

爸爸!是您的畫?是您的詩?還是您的書?是您在紙上揮毫潑墨,還是您在紙上作畫?是您用畫筆,還是您用布頭?就是爸爸的畫!宋玉綽抖著手差點就要摸到畫卷,生怕弄髒它。宋玉綽興奮得語無倫次:“宋贏徹啊,宋贏徹您就是...什麼?”

其父昔年是名滿天下,但由於旁若無人,善畫之名卻被忽視。宋玉綽是在父親逝世後才知道他是位有成就的藝術家。父親生前曾說:“宋玉綽是個有天賦的畫家,一生都在為自己畫一些好東西,現在已很幸福了。何況父之畫多奉朋友,宮中何以得之。

更難得的是眼前這幅《紅梅圖》為工筆寫生,紙稍顯發黃,可以想象這是爸爸早年所作,爸爸近年來畫得山水居多,花草寫生很少,倒常叫宋玉綽和弟弟練花草鳥雀寫生。

“您的畫技應師承於父親越溪居士先生,用筆之間仍有其蹤跡可尋。

在天祿閣的時候,曾經把自己臨摹過的圖卷給他判斷過,自己都快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那天他帶著一幅《秋景圖》前來拜訪宋玉綽時,宋玉綽正坐在書房裡看書,他突然站起來遞給宋玉綽一張畫紙。宋玉綽接過一看,是一幅水墨山水長卷。這讓宋玉綽大吃一驚。未曾想到那時他留心,本人家世他應是清楚明白,方刻意取此圖。

雖遠隔萬里,杳無音信,枉見其父之畫,亦可引為慰,吾驚喜不自勝,兩眼盈滿水氣,口若懸河,但仍奇怪地說:“君使吾見此畫豈招吾淚?”

他兩眼炯炯地盯著宋玉綽說:“畫著西苑裡的紅梅吧!宋玉綽和你曾幾度失之交臂,西苑裡欣賞梅花,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仔細一想,自己和他已經錯過了好幾次,但最終還是能遇見,兜了一圈又一圈,一切都是無法繞過理還亂的命運。

本以為和他結束西苑的糾纏,最後卻成了他心繫和宋玉綽的地方。宋玉綽在他心中是一個醜小鴨,他卻視她為鳳凰。宋玉綽的醜小鴨是他眼中美麗而醜陋的化身;他的鳳凰則是宋玉綽心目中理想而完美的形象。宋玉綽顯露了和他本人的醜惡,而他閱美無數,真的不在乎嗎?

宋玉綽緊緊握著檀木畫軸的那頭,啞啞了喉嚨問:“宋贏徹不在乎宋玉綽有什麼瑕疵麼?”

這一刻他的側臉輪廓被光影勾勒得愈加清晰,指尖上的紅梅爆出妖異的嫣紅色更像一幅悅目的圖畫,他吐字清晰,緩緩地說:“宋玉綽眼裡這不是瑕疵,這是你脖頸上綻放的紅梅!”

這就是宋玉綽自認最醜之處,但還是頭一次聽到紅梅與之相比。那梅花在風中搖曳,像一隻只蝴蝶扇動著翅膀;那梅花在水中浮動,像一朵朵浪花在盪漾。宋玉綽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宋玉綽知道自己有多麼卑劣。驀然間宋玉綽內心晦暗自卑的一角,似生了一枝綠藤,塞滿了空寂的年華,綻放出絕美。

窗外天幕上沉沉地,泛著淡淡的絳紫色的光華,推想那軟轎應是停於宮門前,他卻絲毫沒有離去之意。

側臉就能看見宋贏徹眉眼平靜的睡到宋玉綽身畔,不覺輕笑了起來,初次靜靜地端詳起他來,雖是暗無天日只能看出個大概輪廓,卻還是著力刻畫了一番,把他銘記於心。

轉念一想宋玉綽反而放棄這種付出,心想為什麼要像深宮怨婦一樣,留住那些記憶,花無紅於十日,後宮沒有盛寵永固之人,日後一旦失寵,倒不如不記為妙。

宋玉綽輕輕地動了一下身體,卻發現右手和左手竟然還緊緊地交握在一起,不允許延伸,而他可能已經牽著宋玉綽的手睡了,睡了以後,還攥得那麼緊,好像怕宋玉綽逃跑似的。

宋玉綽輕笑宋玉綽過於敏感了,原來金鈴在作祟。

江川和碧茹都跪侍在門外守著夜晚,看到宋玉綽一個人出來,忙不迭地打聽著什麼事蹟,宋玉綽擺擺手說沒什麼事,只是睡不著覺,要到處轉轉。

宋玉綽掃了一圈,宮女內侍們個個醒了神,低眉靜候主子的命令,可憐巴巴地通宵達旦。只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這是誰?叫什麼名字?““是宋玉綽的女兒。“她說,“她在外面做了些什麼事?“宋玉綽問。只有飲綠一人倚著隔扇,阻擋不了睏意正好小憩。

儘管這一舉動違背了規則,江川卻沒有說話。他在心裡對著天上的星辰說:“你說得對啊!宋玉綽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呢?這都是你的意思!“天上的星星都笑了。想來陛下今宵宿千綾居已為越禮,吾多添一說無妨。

碧茹無聲地緊隨宋玉綽的腳步,走到花園裡時,又聰明地站在了遠方,讓宋玉綽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梨樹底下。

院子裡的美讓宋玉綽感到夜半夢醒並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傾而下的月光照耀著一身澄澈,月華化做水銀流進一院花裡,梨花泛著溫柔的光彩,蘭若堂裡櫻花開得略遲,只有三五成群地灑滿高枝,所幸宋玉綽沒有辜負那似水流年的盛景。

任性地脫掉絲履,光著腳丫踏著花瓣,梨的藥性涼了,花瓣踏著腳也涼得像潺潺的山泉,清涼瀰漫了整個身體。

曾經以為娶了自己珍惜的男人,他只有宋玉綽,而宋玉綽也只有他,單純普通的生活著,來世輪迴也能扶著走到奈何橋,一起喝那一碗孟婆湯、忘了前塵往事、算是真的用盡了今生的命運、下世又怎樣、等著上天的安排吧。

可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從來都不是一個輕易就能完成的心願。

在他面前似乎他很愛宋玉綽,就連宋玉綽身上的胎記也會在他的筆下幻化成紅梅。宋玉綽不知道他是誰。宋玉綽只知道他是個女人,一個被人稱為“美人”的女人。他是齊韶王。齊韶王是宋玉綽國曆史上有名的昏君。齊韶是宋玉綽的丈夫,如今他已是梁朝的皇帝——蕭觀衡;他是皇帝,不只是宋玉綽一個人的丈夫,還有謝長安,陸昭容,明貞夫人等紅顏如花,宋玉綽該怎麼爭,爭一時還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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