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歸想起上晝時劉氏認罪之後,還衝費聰聲嘶力竭的叫嚷——
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為了讓你擺脫費惠這個累贅,聰兒你不能怨恨我,更加不能虧待我的囡囡,她什麼都沒做錯,你不能違揹你們兩個的婚約!終有一天你會明白的聰兒,擺脫了費惠你才能更好的生活……
她讓費聰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從此在世間孑然一身,卻還口口聲聲申明這是出於愛護,春歸知道費惠終於能夠無牽無掛往渡溟滄,所以她的憤慨並不是因為費惠的枉死,她著實是為費聰感到難過。
這一定不是費聰盼望的結果。
她偎進了蘭庭的懷裡,輕輕閉著眼:“逕勿你不用安慰我,我一直明白自己是這世上,少數幸運的人。縱然這件案子的真相讓我覺得壓抑,但我也清楚像劉氏這樣極惡之人其實仍為少數,有很多人其實雖然為名利所惑,但他們還不會不擇手段,殘害人命滿足私慾,也有不少人如你我,縱管能看透人心險惡,也沒有因此就動搖善念,我還相信人性,相信你。”
“相信我什麼?”蘭庭忍不住從心底散發的笑意,讓他唇角上揚眼底柔和。
“相信不管為了什麼,功名利祿還是抱負志向,你都不會動搖你認定的準則,相信今後無論遇到多少險難,你都是我能夠依靠的人。”春歸抬手環住蘭庭的脖子,親吻他帶笑的唇。
這晚她是當真沒有胃口,她只想和身邊的男子肌膚相親,她感覺到自己的主動獻吻幾乎立時得到了回應,她的指掌輕輕放在蘭庭的胸口,她很愛在兩人如此親密的時候感應蘭庭越來越急促的心跳,她很愛他動情時候的與她繾綣糾葛的呼息,她愛極了他們之間能夠相互取悅,相擁著就能忘記世間一切的煩惱,一齊沉浸在只屬於他們兩個的,小小天地。
真好,身邊的人是他真好,陪著他身邊的人是她,真好。
——
費聰沒有立時離開桃源村,因為他還需要將他的妹妹重新下葬,這回應是他親手掩埋,這回似乎才是正式的告別。
但費聰已經是無家可歸了,費厚、彭氏並非兇犯,但今日之後,他也已經不能夠再把費厚視為親長,有的事
情永遠無法和解,就算有血緣之親也不能修補兩人間仿若天塹的裂痕。
他同樣也不能夠再住進劉家,就算劉氏已經被押往杭州城,費聰也無法再面對劉家的那些人,他不想聽外祖父、外祖母的喋喋不休,唸叨著你姨娘有錯,但聰兒不能遷怒囡囡;他更不想看姨丈仇視的眼睛,聽姨丈說他才是始作俑者的話。
表哥也不再是表哥,表弟也不再是表弟,他們不知道應該如何對待他,他也同樣不知道應該如何對待他們。
所以他只能被嘆息聲聲的劉里長拉著住在里長家,麻木的聽著這兩個熱心的長輩對他的安慰。
“喝吧,喝吧,喝醉了好好睡一覺,再想今後的事。”劉里長沒有阻止費聰飲酒,當夜深,他和妻子先去安歇了。
院子裡頓時很冷清很冷清。
“聰哥哥。”已經在暗暗的遠處站了許久的劉姑娘推開院門。
費聰抬頭看她,看不清表妹是不是在哭,他很煩躁,但他忍住了,他想他的確不應該怨恨她。
他坐著,不動,眼睛裡越發恍惚。
“是我的錯,的確是我害了小惠,我不知道被我們叫著阿爹的人竟然如此厭恨著我們,我更沒想到被我們喊著姨娘的人……如果我更細心一些,不管多麼艱難,我該把小惠接到縣城去,是我把她託付給了兇手,是我親手把她……我不該怪你,但我應該怎麼辦?我現在甚至連聲表妹都喊不出口了,我聽見你說話心底都在淌血,我沒有辦法履行婚約,我永遠也無法忘記是你阿孃害了小惠,我做不到讓妹妹一個人孤伶伶的躺在墳塋裡,結果我還要和殺死她的兇手的女兒一起生活,和你生兒育女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