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庭一行就這樣被撂在了臨安縣衙的偏廳,且立時還被一旁審度出縣丞老爺明顯不耐這番態度的皂役極其強硬的實施了逐客令,幾乎是被驅趕出了縣衙門外,蘭庭倒還不覺憤慨,但做為金枝玉葉的周王殿下何曾受過這等窩囊氣?抬腳就又要往衙門裡頭闖:“小爺我還偏不信這個邪了,就看唐李杜、卜觀時這一個縣令一個縣丞要怎麼治小爺我的罪!”
四管事當然不會勸阻,她而今已經基本確定這位“顧小爺”就是今上那位風頭正勁的六兒子,如假包換的金枝玉葉天潢貴胄,衙門口的六扇門哪裡擋得住這位小爺?費聰跟著大鬧一場縣衙自然也吃不了虧,反而能夠出一口上回被打刑杖的惡氣。
蘭庭卻攔下了周王:“這樣鬧一場,無非只能教訓斥罵一場卜觀時這區區縣丞,也坐不實臨安縣衙上下官員尸位素餐懈怠本職罔顧人命的罪證,豈不是倒讓他們佔了便宜?”
周王倒也聽勸。
他可是從來都清楚自己這位看上去溫文爾雅的好友,當真被惹火時收拾起對手來從來都不會手下留情,且往往都會正中要害讓對手啞巴吃黃蓮有口難言,所以在於收拾人的這件事體上,只要蘭庭願意動手,周王便絕對不會逞能。
“費小弟去擊鼓,提出要把訴狀直接呈遞唐縣公。”蘭庭安排任務。
不出意料的是沒多久就有個主薄迎了出來,把訴狀往費聰臉上一摔:“老爺身為一縣父母,多少公務要操忙勞心,你們這等刁民竟還為著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一再糾纏,前回挨的板子看來是一點沒有起到警誡的作用,勸你別再無理取鬧,否則老爺降罪下來,這回可不僅僅就是刑杖施懲了。”
聽這主薄的口吻,儼然是已經從卜觀時嘴裡聽聞了來龍去脈,否則唐李杜堂堂的一縣父母,大約也記不得費聰捱過刑杖這麼件“雞毛蒜皮”了。
蘭庭上前一步:“這話是主薄你的意思,還是唐縣公的原話?”
那主薄見蘭庭的穿著,顯然並非費聰這樣的平民百姓,態度雖說減了幾分強橫,不過他也只以為蘭庭無非世族子弟而已,他家老爺唐縣公也是高門大族出身,且還是袁閣老的得意門生,完全不用懼怕這麼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年輕,所以主薄的態度仍然倨傲:“正是縣公的原話,爾等難道要質疑?”
“真想不到唐公身為一縣父母官,竟然會如此跋扈狂妄,竟讓晚生不相信如此荒唐惡劣的言辭出自唐公之口。”蘭庭拔高了語氣。
這縣衙門前,原就有不少因為事務往來的吏員、百姓,聽幾人竟然和主薄起了爭執,便“呼啦”一下圍了過來,縣公雖乃普通人不敢招惹的一方長官,不過看熱鬧從來不嫌事大,更不說一直也還沒聽說過看場熱鬧就會被連累的道理,圍觀者一點也沒有畏懼心。
“你、你、你!”主薄指著蘭庭的鼻子,氣得好番吹鬍子瞪眼:“竟然敢當眾辱罵縣公,來人,押下此人當眾刑杖以儆效尤!”
“晚生身有功名,縣公怕沒這麼大權力施杖。”蘭庭自然不會被區區主薄震懾,竟還微微一笑:
“主薄既然說了那話是縣公所講,晚生可就得好生與縣公當面理論了。”
“縣公如何的日理萬機,哪有空閒見你等這類……”主薄冷笑道:“仗著考中秀才,就自恃才高名大,在縣衙前指手畫腳口出狂言的放刁生員!”
他一口咬定蘭庭乃是秀才,自然也是依據蘭庭的年齡判斷,雖然世家子弟中也不乏年少中舉的才俊,不過世家子弟都懂得為人處世的道理,怎會如此不懂禮,為了區區農家女的死這樣誹責一縣之長?主薄眼裡,蘭庭無非就是個家境還算富裕,剛剛考取秀才的普通儒生,是他開罪得起的一類人。
“既然縣公不肯見,那晚生也只好在此當眾理辯了,這位費小郎因疑胞妹是被人毒殺,向縣衙舉告請求察斷胞妹一樁命案,先被卜縣丞拒絕,所以才擊登聞鼓再請縣公主持公道,符合狀訴規程,縣公卻說什麼?雞毛蒜皮之事?事涉一條性命怎可如此推搪?這話若真是縣公口訴,便為枉法贖職!”
“胡說八道,朝廷自來強調息訟,對民眾爭訟應撫以教誡,縣公正是遵循朝廷法令,何來枉法贖職?”
“何為爭訟?是因些小利益訴諸公堂者方為爭訟,然原告費小郎之胞妹卻疑似被人毒害,系涉人命,這怎能以爭訟二安概論?若樁樁命案,縣衙皆以息訟為名而不受理,豈不是放縱兇徒逍遙法外,殺傷人命之事縣公都敢懈怠,使受害者含冤難雪,使行兇者不受罪懲,越發的膽大妄為,試問如何保證治下一方民眾安居樂業,如何維護君國朝綱律法威嚴?縣公這還能不稱為枉法贖職?”
“好!”
——現場只有周王殿下膽敢為蘭庭振臂助威。
“原告費聰先是告其尊親罪犯不孝,分明就是奸狡刁徒,他一口咬定其妹是被毒殺,卻拿不出任何憑證,足證是賊心不死仍想誣謗尊親,來人,還不將費聰押入獄中!”這主薄無法在言語上取勝,竟然惡向膽邊生,鐵了心的要釜底抽薪,先把費聰定罪:“你們兩個雖有功名在身,可若是鐵了心的要助紂為虐,便也是犯觸國法,縣公自然也能將你們兩個定罪刑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