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瞞不住了,因為我遵旨遵得太過乾脆,且皇祖母也並不認為我及時阻止太孫、高鵬的惡行純屬巧合,兩件事一印證,皇祖母直問我是否意在儲位,我並未狡辯,一口承認了。”
蘭庭挑眉:“那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皇祖母原本不想參預政事,尤其儲位的廢立,一來是樂於修身養性安閒渡日,再者也是相信父皇會以社稷為重,然繼壽誕之上董姑娘險遭奸/辱,而後隨著柴胡鋪命案的告破,皇祖母聽聞太孫、宋國公竟然如此喪心病狂,亦以為太孫已然無藥可救,不過她仍然不願逼迫父皇廢儲,得知我的打算,皇祖母警誡不得有任何違逆父皇的悖行,且既有此心,便必需承擔萬一功敗垂成的後果,又令我務必牢記初衷,切勿因奪權位而為非作歹利令智昏。”
“這樣說來,太后娘娘並不反對殿下謀儲了?”
六皇子深吸一口氣,從袖中取出一枚靈芝和田玉佩:“我這是代轉祖母的話,這玉佩是一對,非宮中匠作,而是公晳瀆山的斫雕,皇祖父當年因聞其制玉工巧為當世首推,強徵其為匠籍召入宮廷制玉,公晳瀆山卻寧肯逃亡抗命,後因變跡埋名不知所蹤,‘瀆山玉’再無流傳於世。公晳瀆山本與寧國公為知交,當年也多得寧國公通風報訊才能及時知悉險難,臨走前將此一雙玉佩相遺,因寓意和合如意,故而皇祖母入宮時,寧國公便將玉佩充作皇祖母的妝奩,皇祖母讓我代轉,說逕勿若不推辭,日後皇祖母會將另一玉佩賜贈嫂夫人。”
蘭庭如今已是正式的朝廷命官,從此不便出入內廷,不能再如幼年時那般獲王太后召見慈寧宮,所以王太后對蘭庭的示意,就不得不採取如此婉轉迂迴的方式。
和合如意,可以視為王太后對蘭庭夫婦二人的祝福,她讓六皇子代轉,實則有一層“君臣和合”的暗示,但若直接下賜,蘭庭不能推辭,如此勉強就與
“和合”的寓意背道而馳了。蘭庭若是接受,王太后再正式下賜另一玉佩予春歸,這也是示證“和合”確然是出於她的意向,並非六皇子杜撰。
輔佐謀儲,從來都是榮辱生死攸關的機要大事萬不能兒戲,王太后深知蘭庭絕對不會只憑私交便作決斷,所以需要相對明顯與正式的示意。
而蘭庭心中既然其實有了決斷,此時也不至於再佯作推辭好讓六皇子三顧茅廬一再示誠,他雙手接過玉佩,再恭恭敬敬的行了頓首之禮:“庭,誓忠佐周王殿下,承君上之志,復興盛世,還社稷天下以海宴河清。”
從起初的質疑問證,轉而眼前的大禮臣服,這差別實在懸殊,倒讓六皇子有些所料不及,心情實在大起大落,怔了好一怔才想起來自己應當扶起蘭庭,兩手都在顫抖了,剛把蘭庭扶起,就握著拳頭往他肩頭重重一擂:“逕勿答應得如此痛快,是早就有了決斷吧,早前還擺著那樣的架勢,可把我嚇得不輕。”
話音剛落便哈哈大笑,這下子是當真覺得神清氣爽了。
神清氣爽的六皇子又果然在息生館“糾纏”三日,訛作了蘭庭夫婦輪番下廚烹製的不少美食,直到五皇子借了息生館來作東,他便很有底氣挑剔:“雖說今日的皰廚,是廣野使了錢特地從玉樓春請來的人手,菜餚的色品也的確能稱精巧,把根蘿蔔都廢時廢工的雕作成了牡丹花,但論味道的話,還真不如逕勿、嫂夫人的手藝,反而讓我們吃這道菜,倒像是真應了牛嚼牡丹一說,這是讓人吃好呢還是不吃好呢?”
葉萬頃已經夾了朵“牡丹花”正準備往馮氏的食碟裡放,聽這評價就有些作難了,他倒是不怕被笑粗俗,牛嚼也好牛飲也罷由得六皇子嘲笑去,卻顧慮著妻子畢竟不像他一樣皮糙肉厚,萬一介懷被人取笑,又不好頂撞堂堂的皇子親王,吃個飯吃一肚子悶氣他可是會心疼的。
“無涯客不願失了風度,少不得虧些口福,這道牡丹燕菜可就數玉樓春的大廚做得第一美味,無涯客還是不吃為好,如此咱們能多嚼幾朵。”馮氏莞爾一笑,舉了食碟相迎,輕而易舉就化解了夫君的難題。
蘭庭因為知道春歸和江心投緣,今日特意邀請了她來,這時也來湊趣:“我也分嚼一朵,這道菜看著就爽口開胃,佐酒是上好的,無涯客可千萬堅持附庸風雅。”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來,就連施不群的嘴角都能看出上揚的弧度了,五皇子邊笑邊譏損:“我可不像無涯你這樣厚顏無恥,說了作東,相借逕勿的雅舍也就罷了,難道還要煩動人家親自下廚操持?無涯既然覺得今日的菜餚不合口味,我也不勉強你違心動箸,今日你光喝酒就是了。”
“無涯客尖酸刻薄,是該罰酒。”葉萬頃連忙落井下石。
“逕勿,我可是為了恭維你們夫婦,才得罪了這許多人,你可得為我說句公道話。”六皇子眼見江心提著酒壺就往這邊走,連忙把杯子一握閃避,眼巴巴地看向蘭庭。
“多謝誇獎,不過罰酒當喝。”蘭庭袖手旁觀。
“嫂夫人難道也這樣鐵石心腸?”六皇子又眼巴巴地望向春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