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歸是個獨女,並沒有哄妹妹的經驗,且她和王三姑娘的性情也大不一樣,雖說有同病相憐的類似遭遇,要若異境而處,春歸肯定自己不會因為鬱悒畏懼就緊閉心扉,她被三姑娘拒絕,一時之間也有些為難,但眼看著旁邊的白氏滿臉哀求的神色,春歸決定再行嘗試。
她先是示意綺紫隨她走開幾步,觀察見三姑娘雖說仍舊無動於衷,倒並沒有因為綺紫的離開就喪失最後的安全感,依然站在那兒,交握著手。
“綺紫、荔枝幾位姑娘先去院子外頭等等吧,容我和三姑娘單獨說一說話。”
對於春歸的提議,綺紫很有幾分擔憂,不過她倒也能看出春歸確然對三姑娘是真心的關切,猶豫一番,到底還是領著婢女離開,她自己一步三回頭,卻當邁檻而出時,仍沒見三姑娘有任何動靜。
春歸便暗忖:看來,三姑娘並沒有那麼抗拒我,也不像多麼依賴綺紫。
她緩緩靠近幾步,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不至於讓三姑娘感到壓力和逼迫,又剋意帶著些笑容,好讓自己的口吻越發溫和輕快:“三姑娘可知,我為何要和外子來你家中小住?”
搖頭。
“三姑娘可相信莫問道長的話,他會道術,能和三太太的魂靈溝通,所以他知道三太太是被人害死的。”
還是搖頭。
春歸無奈,怎麼這姑娘不像她的父親那樣,對於因果孽報毫不懷疑呢?
白氏這時急忙開口:“今年四月,三娘生辰那日,她央著求我像她幼年時,要和我擠在一張床上睡覺,我打趣她,滿了十三,再過兩年就要及笄,是大姑娘了,眼看就要出閣,怎麼還離不開娘,又問她心裡有沒有想法,將來要找個怎樣的夫婿,三娘又羞又惱,轉過身去半響不肯理我,還是我故意唬她,說只顧著怕羞不說實話,我也不管了,由得老爺作主她的終生大事,要若是不合心意,日後可別後悔。三娘扭捏了一陣,才往我懷裡鑽,說她最怕脾氣急躁的,言下之意就是期望著日後夫婿,是個溫潤如玉的郎君。”
這可是母女之間的枕上話交心語,不為外人所知。
“三姑娘可還記得今年四月你生辰那晚,告訴三太太,最怕將來夫婿脾氣急躁。”
這話音剛落,又見王三娘猛地抬起面頰,神色雖說震驚,又急切,但和早前的恐懼卻又大不一樣了,她極像白氏的眼睛,攸忽聚滿了淚水,她顫著聲兒,卻是下意識靠近了春歸一小步:“娘子怎麼知道?”
“是因莫問道長告知。”春歸見三娘終於對她放下戒防,暗地也是如釋重負,於是拉了三孃的手,兩個年歲相近的女子,都垂足坐在一張美人榻上。
“三太太已經知道了害殺她的兇手,可在世間仍有留念,就是三姑娘,三太太的魂靈,見三姑娘如此悒鬱,以至於積重成疾,又怎能安心離開?莫問道長因為男女之別,也無法開慰三姑娘,所以只能讓我,代三太太的魂靈,來寬解姑娘釋懷。”
“阿孃她,她真的還能看見我?”大滴大滴的眼淚,沿著面孔滑下,打在裙面兒,顯然的暈溼如悲傷的呈現。
“若非亡靈有知,我們又怎能知道姑娘家中這起事故,怎能知道三太太是被毒害呢?”
“我害怕。”裙面上更多的暈溼,三娘因為哽咽,輕輕抽著肩膀:“阿孃在世時,對凝思和珍姨娘都很好,也人人都贊阿孃寬和,好像她們對阿孃都是真心敬服,沒想到轉眼就變了樣,先是說阿孃服毒自盡,不知做了多麼可恥卑鄙的事,才無顏以對父親,結果,阿孃竟然是被凝思和珍姨娘毒殺!”
“顧娘子,人心怎麼能壞成這樣?阿孃與她們無怨無仇,她們怎麼能這樣歹毒,顧娘子,我是真害怕,我不知道看上去對我溫和慈愛的那些人,會不會有一天也變成另一張臉孔,我只敢相信我的阿孃,她是生我養我的母親,只有母親不會害我,可是阿孃她,阿孃她,她不在了,我無論如何想念她,需要她,也再也看不見阿孃。”
春歸深深的嘆一口氣:“可是三姑娘,世上原本沒有誰,能一直活在父母的庇護之下。”
她等著三娘痛哭,等著漸漸平靜了悲痛,等著這個柔弱的少女,能夠入耳她接下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