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所知?”春歸聽了渠出的一長番話,只是意味深長的重複四字,並不顯得如何震驚。
這多少有些出乎渠出的意料之外,覺得和春歸比起來,顯得自己多麼一驚一乍似的,她可是個恢復了累世感識的魂靈,難道還不如一介凡胎俗體的見識了?於是渠出忙用譏誚掩示淺薄:“你莫不是相信了夢中所知這套鬼話?”
春歸這時倒沒有拿著書本裝模作樣,眼下已經是暮色四合,蘭庭今日還未回斥園,不知是在前頭應酬第二日宴席才來道賀的賓客,抑或是在忙碌別的什麼事,但二、三日裡的賓客幾乎都不會攜同女眷,所以春歸是清閒了下來,這個時候她用完晚膳,慢步來了荼蘼正在養傷的屋舍這處,又剛剛才看望了患者,所以獨自回去身邊根本就沒有閒人。
於是她便看向在她跟前倒退著往後飄的渠出,心說這魂靈每當心生不服,就要離地一尺,好像這樣就能顯得多麼居高臨下似的,看來就算成了魂靈,改不了的還是習慣情態,觀人之術也可以用來觀魂。
“我信啊,怎麼不信?難道我遭遇的詭怪事還不夠多?夢中有知算什麼?我不就能親眼見到魂靈,還遇著了個自稱神君的傢伙。”
渠出忍不住吡牙:“玉陽真君可不是自稱而已!”她很快又意識到和春歸爭論這個問題毫無意義,悻悻然道:“就我觀察,陶姑娘和淑絹說話時目光閃爍,必定說的不是實情,夢中所知必定是她的誑語邪談。”
“無論她是不是當真夢有所知,能夠肯定的是她的確知道不少咱們不能知道的事,比如荼蘼一直沒察覺身患重症,原本應當在贖身回家後突發胸痺而亡;又比如那位秦王府的姜才人,原本該嫁的人十有**便是甄懷永。”
渠出一直往後倒退著飄,但忍不住降下來半尺:“我也相信陶姑娘的確不知為何身懷異能,可以未卜先知,那你這時還這樣鎮定自若的?”
“我為何就該驚慌失措了?”春歸挑著眉。
“趙蘭庭啊!她可是說了趙蘭庭必定會身犯死罪連累妻小,所以她才會說服陶老爺拒絕了沈夫人的提親,否則她怕是早已成了太師府的大奶奶,不知她是不是知道原本你的姻緣該當如何。”渠出說著說著就直拍自己的額頭:“我想起來第一回盯梢她,她那番自言自語,說什麼人一心人難求,而這份幸運再也不屬於你,說不定當初她若先一步嫁給了趙蘭庭,等著你的另有良緣呢。”
春歸笑道:“現在想這些還有何用?事實是我已經嫁進了太師府,且不管陶表妹怎麼說,玉陽真君不早說了世間本有一場惡劫?否則他怎麼用神術開啟了我的神智,讓我能和魂靈溝通,又專遣了你在旁協助呢?為的不就是讓我改變一些既定之事,挽救天下蒼生?我不知道陶表妹具有什麼異術,但看她諸多行為……”
說到這裡春歸微微一頓,神情裡多了一分冷意:“不管她和二妹妹間有何仇怨,但和荼蘼總歸是無怨無仇的吧?明知荼蘼身患重症會死於暴病突發,不思救助也就罷了,竟然想要利用荼蘼的死算計二妹妹,她
滿嘴上指責別人衣冠禽獸、口蜜腹劍,卻不想自己同樣的冷血無情,這個人本就居心不正,我為何相信她對大爺的誹怨?別的不說,自從我進了太師府,大爺哪一時哪一處沒有為我著想體貼維護了?太師府裡的人事的確複雜,不過我也沒有受到多少的夾板氣。”
她之砒/霜我之蜜糖,春歸認為陶芳林眼裡的錦繡良緣,說不定對她而言反而有如砒/霜。
“就這一件事,我反而還略微心安,如今我能確定的是因為我的干預,荼蘼或許不會再死於暴病,證實我的確能夠改變一些既定的事。”春歸又道。
渠出終於是心服口服,落下來腳踏實地:“我也終於明白了玉陽真君為何單擇定了你,別的不說,你可真夠心寬的。”
“陶表妹怎麼能夠未卜先知的事暫放一邊兒,她對心腹都不說實話,再去窺望想必也不能察實更多,再者咱們也沒辦法威逼她告訴咱們她知道的那些事,我現在擔憂的是她這回奸計未遂,接下來還要如何算計二妹妹。”
渠出冷笑道:“這你放心,我聽她言下之意,並不願在二姑娘身上再耗費心力,她眼下籌劃的應該是關乎自己的終生大事,不過有件事我還得提醒你,你對二姑娘是真心實意,二姑娘卻並非會念你的情,要不這些日子我先去抱幽館盯著,若她真有什麼陰謀詭計,你也能預先有個提防。”
春歸笑道:“那就有勞你了,我正有此打算呢,但你也別光顧著盯她會不會算計我,隔上些時日,說不定我能求託阮中士加以督教,關健是二妹妹有沒有真心敬服阮中士,好讓她那乖張戾躁的性情有所改進。”
“但願大奶奶這番苦心不至於白廢。”渠出說著話就拔高三尺,直接飄去了抱幽館。
春歸回頭張望了一眼,像是遠望著西陽斜沉處,那片鋪展開來的豔麗霞光。
“分明認定了二妹妹惡劣乖張不肯悔改,卻從來都用姑娘的尊稱,不像有時不耐煩,把大爺都是連名帶姓的稱謂,渠出啊……”春歸喃喃自語:“我彷彿知道你是誰了。”
這晚上蘭庭回來得極晚,晚到了春歸幾乎以為趙大爺會留宿外院的地步,她自己先行沐浴安置,不想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怎麼也沒辦法響應周公的召喚,並不是為了陶芳林能夠未卜先知的事,也不是憂愁既定的命運裡蘭庭似乎不得善終,玉陽真君早有示意,不僅蘭庭,甚至連她自己也會含恨早亡,但一切既然還有挽回扭轉的可能,春歸併不為此焦慮憂愁。
她竟然在猜測著蘭庭是否會在外書房夜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