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長在蟹江城住了三天,將津島的事務作了一番安排,然後滿意的回了小牧山。我最初的上川城三千五百石轉封給塙直政,津島奉行的職務也交卸於他;原瀧川一益奉公的兩萬石領地,這次正式轉封給織田信包。臨走的時候,他把弟弟織田信包叫了過來。我自然明白信長的意思,這是為信包接手我的舊領作準備呢,於是當即把淺野長吉臨時拔到信包的家臣團中,並命令前野長康集合預備,向信包移交指揮權。
但是我也有收穫。作為補償,信長給了我北伊勢擔當的名義,可以調動本家在北伊勢的各家配下豪族。不過,現在織田家在北伊勢就只有我一家而已。
另外,木曾岬東邊,筏川和日光川之間的飛島,被封給了信長的另一個弟弟織田信興。這裡原本是一片澤地,所以各村的名字基本都是“新田”,如飛島新田村、龜地新田村、政成新田村、善太新田村等,之前沒有修建任何城,只有靠近蟹江領的小木江城還算像樣。
而桑名郡梅津家舊領木曾岬六千石,仍然作為水軍總寨留在我的手中。這塊領地是對我的羈絆,新的居城也要在這裡。不然的話,我現在遷到三重郡,就會完全和織田家領地分隔開來。在打通北伊勢通道之前,這種狀況一定要避免。關於這一點,信長和我心照不宣。
整件事情中,最為鬱悶的是秀景。作為蟹江城城代,被人輕易的控制了全城,自個也被軟禁在南天守,這讓他感到非常的難堪。但是,這實在不能怪他。信長此行是以巡視的名義,而且沒有帶多少人,面對這種情況,他作為陪臣,除了恭迎信長入城,交出控制權外,難道還能抵抗麼?
即使是我在,結果恐怕也沒什麼差別,只不過難堪的人會換成是我罷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替我承受了這份難堪。
儘管這是很明顯的事情,但是秀景仍然難以釋懷。等到信長一離開,他立刻闢出了一間密室,作好當晚剖腹謝罪的準備。
聽到他鬧出的這番動靜,我連忙前往南天守。彌夜見我過來,滿臉悲慼的呈上了秀景留下的遺書。我沒有拆開,直接闖進密室,就看見秀景身著淺黃無紋的武士素禮服,頭系白布帶,面朝房門端坐著。密室的四角,已經點上了白燈籠。在他的背後和兩側,同樣佈置著白色的蠟燭。
一切都非常正式。這樣的情況,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你真準備切腹!是認真的?”我看著他,有點手足無措。
“兄長來得正好,稍後就請為在下介錯吧。”,他用非常正式的語氣回答。
“這件事情又不是你的錯!如果是我,還不是一樣要讓大殿進城!難道我也要切腹不成?”我喝道。儘管切腹是所謂的“武士最高禮儀”,我卻實在無法表示認同。
“但是城代是在下……有負重託,在下必須為此事負起武士的責任。”他緊繃著臉。
“彌夜怎麼辦?吉祥丸怎麼辦?就為了這點小事,你就拋棄他們?”見到他這麼鄭重,我是真的有些急了,焦躁的在他面前走來走去。
“丟失居城,這不是小事……至於身後之事,已經在遺書中託付給兄長了。”
“聽著,我知道,阻止你的話,對你是很難堪的事。但是,請你體諒一下作為兄長的心情,”我扶住了他的肩膀,“這件事情,是我逾矩在先,過錯其實在我。你這樣的話,讓我怎麼過得去?而且,我就你這麼一個弟弟,對於我來說,你比蟹江城更加重要。”
“兄長厚愛,在下深為感激……”他沉默了一下,“……但是,總要有人負起責任來,這樣才能維護本家的尊嚴,也讓大殿瞭解到本家的決心,以後不再作這樣輕視本家的舉動。”
“要維護尊嚴,到此為止就可以了……”我嘆了口氣,“大殿向來我行我素,近來更是越來越獨斷專行,你切腹也不可能影響他,所以犯不著太較真。”
真是的,如果真要這麼較真,違反家中法度的利家該主動切腹,桶狹間之前阻止信長反被痛罵的林秀貞該切腹,墨俁築城失敗的柴田勝家、森可成該切腹,放棄鵜沼城、被我接應回尾張的池田恆興也該切腹……
至於表達決心,那更是沒必要。當初信長最尊敬的平手政秀切腹,他也沒有表示悔悟之意,只是漸漸的收斂了一些。而今他威望隆盛,一個陪臣切腹,就想讓他改變態度麼,那是不可能的。
信長的控制慾很強,後期行事更是非常隨意。在他手下做事,有時候就必須忍著點。林秀貞那麼高的資歷,柴田勝家那麼勇猛的人,還不是被他罵得狗血淋頭;猴子成了軍團長,信長不爽了還不是一腳踢翻;只有光秀這個重視傳統和尊嚴的人受不了,於是揭起了反旗……
聽了我的話,秀景沉默了。
“就這樣吧!”見他有了回心轉意的意思,我將他扯了起來,“你就當是替我著想,先承受這次的不名譽如何?”
“兄長這麼說,我實在是慚愧。”秀景嘆了口氣。
“總之,不要在意了。活著的話,肯定有證明自己的機會,你總該有這個自信才是……我帶你從土佐出來時,不是就保證過了,一定會讓你回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