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金場集鎮,雪花紛紛落下。
原本被清理出來的街道,再次被一片潔白覆蓋籠罩。
茫茫風雪深處,一道纖柔身影緩緩步入鎮子。
身後留下一行清晰筆直的腳印。
不再如之前那般近乎踏雪無痕,了無蹤跡。
孫洗月依舊穿著那身鵝黃衣衫,很多地方已經被風雪打溼,還在滴滴答答向下淌落著水珠。
沿著長街走出幾十米距離,她轉身進了路邊的一間飯館。
裡面充斥著濃郁的血腥味道,還有幾具死狀各異的屍體,以不同姿勢躺在那裡。
左右看了一眼,她隨意在一張沒有被血跡濺到,還算乾淨整潔的桌旁坐下,緩緩閉上眼睛,撥出一口滿含腥甜味道的濁氣。
雖然死了這麼多人,飯館內竟然還有一位食客沒有離開。
這是一個大概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
他一直坐在角落的某個位置,就著桌上的一盤鹽水煮黃豆,有一口沒一口喝著劣質的燒酒。
儘管不遠處就橫躺著一具無頭屍體,他也毫不在意,彷彿那就是一截不值得關注的枯木而已。
直到孫洗月進入飯館,在另外一處位置落座下來,他才第一次將注意力從豆子和酒上面移開,轉過身去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已經走了麼,怎麼又折返回來,還弄成了這幅悽慘模樣?”
中年男子端起碟子和酒壺,坐到了孫洗月的對面。
她笑了一下,唇角悄然溢位少許鮮血,“因為我想見的人來了,所以才去而復返,之後又因為一些原因戀棧不去,結果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兩個北荒宗師而已,雖然其中一人已經觸碰到了陽極真意,但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是你的對手才是。”
男子端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原本茫然無神的眼睛緩緩聚焦,落在孫洗月的身上。
他忽然微微皺眉,“你受創至此,竟然是因為與大梵生天靈意正面對敵?”
沉默片刻,男子眼神再次變得茫然,“好在這裡是大周地面,而不是北地荒原,不然你怕是無法從我的莊園回來,再坐到我的面前。”
“詭叔這具身體沒有任何修為,竟然也能看得出來我因何受傷?”
孫洗月拭去唇邊血跡,緩緩平復著呼吸,“確實虧得此地遠離北荒,不然若是再次引動大梵生天靈意降臨,我能不能抽身退走都是難說。”
男子將杯中燒酒飲盡,面上露出一抹笑容,“雖然沒有實力,但我的眼光卻並沒有丟失,而且剛剛莊園廢墟上空風起雲湧,就算是想不注意到都很困難。
只是你的狀態如此之差,竟然還不遠遁離開,難道就不怕兩位北荒宗師循跡追來,藉助梵天靈意的降臨將你直接送入黃泉?”
“走之前不找詭叔聊幾句,我心中定然會留下遺憾。”
孫洗月起身去了一趟櫃檯又回來,手中多出一盤色澤金黃的火腿,又盛了兩碗還冒著熱氣的米飯,細嚼慢嚥吃了起來。
男子低下頭,一粒粒數著碟中黃豆,沉默許久才又開口,“老夫還是要提醒一句,你雖然不見不聞,但在梵天靈意加持下的北荒宗師面前,隱藏自身並非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或許早已經被他們窺破迷霧,識得了你的真實身份。”
孫洗月知道他的誤會,卻並不點破,只是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武道宗師天人化生,即便沒有梵天靈意加持,瞞過他們也絕非易事。
不過他受我的影響最深,想要打破知見障,卻沒有那麼簡單。”
說到此處,她微微一笑,“詭叔既在北荒,又在大周,一人分飾多角,能將幽玄詭絲用到如此深度,實在是讓我歎為觀止,所以即便冒著風險,也要再來見你一面。”
“我一個人自然是不行,還是依靠著青蓮教往生之地的助力,才做到了這種程度。”
他垂下眼睛,注視著面前所剩無幾的水煮黃豆,拈起一粒送入口中,品味著那種鮮鹹的味道。
許久後,他忽然嘆了口氣,“我其實很羨慕你,至少和我比起來,你更加自由自在,不像我這般受到重重束縛,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好比此次莊園地下的密室出現問題,就是因為我在北荒引起了大梵生天的注視,被逼得將一張活命底牌提前暴露,還將你們一一引來。”
孫洗月搖了搖頭,“我只能說各有各的難處,沒有設身處地的經歷,也不好說到底誰的選擇更好一些。”
“而且狡兔尚且三窟,我不信詭叔除了這座莊園之外,就沒有在其他地方做出準備。
更何況二十多年前朝廷教門剿滅齊州妖教,莊園也是作為重點搜查的區域之一,結果你現在說活命底牌就藏在其中,也不知道是覺得晚輩太傻,還是詭叔想得太過天真。”
男子端起碟子,將最後幾顆黃豆連湯水全部送人口中,“我當時又不知道朝廷教門反應會如此之快,事先沒有來得及轉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