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過天晴。
消失許久的太陽終於突破雲層,將光熱灑向大地。
經過了數日寒風驟雪的摧殘之後,氣溫也開始迅速抬升。
山間積雪融化,到處都是滴滴答答的水聲。
兩道身影並排而行,拾階而上。
跨過那座古樸恢弘的白玉石門,進入到盡顯威嚴肅穆的環境之中。
“弟子見過道主。”
值守的內門弟子恭敬行禮,待到兩道身影走遠後,才敢抬起頭來,繼續和身邊的同伴閒聊扯淡、無所不談。
而從頭至尾,他們都沒有向跟在道主身邊的年輕女子看上一眼。
彷彿她並不存在於他們的視線之中,無法引起一絲一毫的關注。
“我記得你以前從來都是一襲白衣,為什麼現在卻換了其他顏色的衣衫?”
齊太全在一個路口停下腳步,緩緩開口問道。
她的目光此時正落在不遠處的一排房舍院落上面,表情微微有些出神。
過了片刻,她才低下頭來,看了眼披在身上的淡藍大氅,面上露出一絲恬淡笑容,“時光如流水,一去不復回,世間萬物一直都在變化,弟子身在其中,自然也是會隨之而變。”
玄武道主點了點頭,“日出日落、月圓月缺,很多東西看似一成不變,但當年吾曾經熟悉的一切,如今再回頭去看,大部分都已經物是人非,變了模樣。”
說到此處,他指了指不遠處的房舍,“我還記得當年你們這一批弟子剛剛進入內門的時候,就是在這裡暫住,每天都有各位師兄師姐,乃至於殿主長老前來傳道授業,解答疑難。
不想一晃便已經十幾年時間過去,當時許多的鮮活面孔,如今卻已然漸漸模糊,一點點消失在了記憶之中。”
她陷入沉默,努力回憶著往事,“當時我被老師收錄成為親傳弟子,便是青師姐將我從這裡領出,在其後的一段時間,她就像是真正的姐姐,帶我熟悉內門的一切。
就算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青師姐也強撐著不讓自己那麼快死去,只是為了給我這個師妹留下些許線索資訊。
只是從蒼莽山脈之後,我就再也想不起來她長得什麼模樣,只知道她的聲音很輕柔,笑容也很溫暖,其他記憶就像是被挖掉了一塊,變成了一片空白。”
說到此處,她幽幽嘆了口氣,“青師姐一向喜靜不喜動,也不願與其他人走動,因此在她死後過去一段時間,也就只剩下我還記得她的樣子。
遺忘,就是最後的真正死亡,所以如果連我也將青師姐忘記,那麼世間一切也不再和她相關,真真正正失去了存在的痕跡。”
“遺忘,就是真正的死亡。”
齊太全若有所思,揹負雙手繼續向前走去。
十數步後,他在一株青松旁停下腳步,忽然開口問道,“你將風師兄完全忘記了麼?”
她收斂思緒,語氣重新變得平靜淡然,“老師在我這裡已經沒有什麼痕跡,至於在其他地方還有沒有遺留,我原以為本該沒有,不過上一次聽聞道主所言,想法便又有了改變。”
齊太全又道,“你去年去到蘿茶族山寨祖堂,也是和風洳師兄有關?”
“是啊,有道是老師有事,弟子服其勞。”
孫洗月面露微笑,“我覺得老師有些可憐,就勞心勞力為他搭建了一座可以棲身的住所,後來看他老人家在裡面活蹦亂跳的樣子,應該是很喜歡那座純白如雪的房子。”
齊太全停在路邊,許久沒有言語。
眼前忽然閃過不久前在玄武殿見過的那道身影。
想到此處,他低低嘆了口氣,“那座房子,現在應該不在你這裡了吧。”
“道主說的不錯。”
她眼中波光閃動,看向從遠處而來的一個老者,再次陷入回憶思索。
口中卻還是在慢慢說著,“那種令人為之扭曲的壓力,弟子自是不會一直背在身上。
所以從蘿茶族祖堂開始,一直到穿越蒼莽山脈,之間經過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交鋒,結果就是我以重傷垂死之軀,最終完成了切割脫離。”
老者此時已經走到近處,停下腳步,躬身一禮。
齊太全微微頜首,“椽凕長老是準備下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