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朵朵,流火般綴在天邊。天空就像是被燒透了,碧藍中透出明媚的紅。深春時分,路邊每一片樹葉,都顯得清綠飽滿,溢位一點點香氣。
冉妤百無聊賴地走著。一天天這樣上班下班,沒有半點波瀾,當真是無聊。
其實吧,她昨天去相親,也見了個傳言中的“高帥富”。人家的確也高,一米八幾,就是身材竹竿了點,看起來很“平面”;的確也富,據說他爸名下有好幾個養豬場,隨便一個養豬場就能養活好幾個冉妤;至於帥……長得也算是細皮嫩肉,五官也周正,完全不象養豬場少東。可是一坐下來,那人就叨叨叨,叨叨叨,說結婚了女方就要在家當全職主婦啊,一定要生三個孩子啊,他很想要溫柔乖順的妻子啊……冉妤當時聽得就頭大,腦海中已浮現個豬圈,把自己裝在裡面的畫面。
後來吃完飯,少東還邀請她去酒吧坐坐,言語肢體間頗有曖昧之意。冉妤也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想豬就豬吧,她的人生目標本來不就是找個高帥富,過上米蟲的生活嗎?可是臨到酒吧門口,她實在是狠不下心,藉口有事終於還是跑掉了。
相親就是抱著明確目的耍流氓,可冉妤既想耍流氓,又想做等待王子的公主。其結果,自然是流氓耍不成,公主越來越飢渴。
唉……
下班的路上,她要穿過個公園,去坐地鐵。此時暮色漸漸濃了,公園裡人不多,很靜。她走過一條石板小路,看見樹叢中的石凳上,坐著個男人。
男人的身上非常髒,頭髮也黑黑油油的,有股味兒。但是他給人的感覺有點奇怪,冉妤多看了兩眼,發現是因為他坐得很直,雙手也平平地放在膝蓋上。完全不象其他流浪漢頹靡懶散,看起來非常淡然處之。
察覺到冉妤的注視,男人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對於這種人,冉妤向來躲得遠遠的,立刻快步走掉了。
這天晚上,冉妤躺在床上,腦海裡總是浮現一雙眼睛。棕黑色瞳仁,似乎比普通人顏色更濃重。
有些人身上是有氣場的。譬如謝槿知,清清冷冷的,卻像是對任何事都心中有底。跟她在一起,冉妤就會覺得很安心。譬如應寒時,氣場就更凸顯了,清風明月,溫潤孤絕。你站在他面前,就有種被那淡淡光芒籠罩的感覺。
莊沖和館長,沒有任何氣場。
可是,一個流浪漢,為什麼會讓她覺得氣場強大,印象深刻?白天兩人對視的一剎那,她竟然感覺到心臟一緊,就像被野獸盯住了。
——
第二天下班,冉妤走了相同的一條路。手裡還提著個小塑膠袋,裡面放著一塊麵包和一瓶礦泉水。
她的動機和心情難以形容。有點好奇,有點緊張,有向人施捨時的那種滿足感,還有不循規蹈矩的冒險快感。因為對方明顯是個英俊而野性的男人,卻也是泥草一樣的社會最底層。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來,大概最直接的原因,還是因為男人那張堪比雜誌男模的臉。
冉妤走過花叢,走入那條僻靜的小路。
今天天氣陰沉些,幾枝樹梢下,男人單手搭在額頭,躺在石凳上睡覺。旁邊恰好走過另一個流浪漢,撿起地上不知誰扔的半個包子,大口吃掉走遠了。男人卻似乎並未察覺,躺著沒動。
他……不跟別的流浪漢搶食的啊。冉妤暗暗地想,不知道她把水和麵包留在旁邊,他會不會吃呢——其實冉妤今天所謂的“冒險”,也就是丟下東西,然後跑掉而已。但就這麼點事,也足以讓她這種良家婦女,心底的那一撮小火苗躁動了。
她往前走了幾步。男人突然睜開眼睛,她嚇了一跳,站住了。
四目凝視,兩人都沒說話,也沒動。有一片樹葉,從他頭頂飄落,落在了他胸口那辨不出原本顏色的襯衣上。
雖然腦袋依舊黏稠得像漿糊,什麼也想不起來。但林對眼前的年輕女人,是有印象的。這幾天他流落街頭,這個星球這個城市的人,對他都是避而遠之,令他心頭隱隱生出幾分怒意,但是按耐不動。因為他還沒把自己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想清楚。
這個女人,昨天也是在這個時候經過。一看到他,就露出兔子一樣受驚的眼神,有點可笑。但她的目光中,又有幾分清澈的探究。那雙黑寶石一樣剔透明亮的眼睛,他記住了。沒想到今天,又遇到了她。
林的目光沿著她的臉下移,落在了她手裡的麵包和水上。挺直的長鼻樑,鼻翼微微翕動。剛才,他就是聞到食物的香味,才睜開眼睛。現在,她就站在他腳邊,那香味更加往他鼻子裡鑽。他聽到空空蕩蕩的肚子裡,一連串略急的叫聲,乾涸許久的喉嚨,也越發的燒。他不動聲色地吞了一下口水。
但這小動作卻被冉妤注意到了,因為他那筆直的脖子上,極有男人味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她有點想笑,但又莫名不敢,然後她不知道,就是這麼一剎那,林卻已拿定了主意。
身為一國之君,他即使餓死,也絕對不會去乞討。想到這裡,他突然一怔。
一國……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