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撲進冷清揚的懷中:“一定是上蒼看我作孽太多,所以把兩個孩子都收走了,他說,我不配做母親。”
“沒有的事情!你很善良,這幾年盡心盡力地照顧連月,沒有絲毫虐待他,所以不要自責了,好嗎?”
“善良?這個詞和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蘇婉卿抓著他胸|前的衣衫,“我悔啊!”
洶湧的苦水,能將他們兩個淹沒,可是怪誰都沒有用。
也是在這一刻,蘇婉卿終於明白,眼睜睜地失去孩子,是一件多殘酷的事情。
就像是有人用一把生鏽的刀,在心上劃下了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口子,當你覺得已經適應了這種疼痛的時候,那人又會在舊傷口上,補上一刀。
而這種疼痛,元錦玉已經受了六年。
蘇婉卿一點兒也不覺得嫉妒了,她對元錦玉,只有深深的愧疚。
哭了一會兒,她擦乾眼淚,和冷清揚說:“你去幫我把連月叫來吧。”
冷清揚知道她有話說,叫了連月進屋,小雪狐跟在連月身邊,一點兒聲音都不發出。
連月來到蘇婉卿的床邊,冷清揚站在角落裡,存在感很低。
蘇婉卿貪心地看了連月一眼,很快低下頭:“我今日和你說的,都是真話。你看你和慕連陽的長相就知道了,你們是親兄弟……”
慕連月哀求她:“孃親,我不想離開你……”
“我不是你的孃親。”蘇婉卿捂著肚子,“這裡本來有個孩子,才是我的骨肉,可是我已經失去他了。”
慕連月吃驚地看著她的手,心裡也很痛苦。
原來蘇婉卿今天流了那麼多血,是失去了一個小小的生命……
“連月,我會帶你離開,的確是因為我的私心。而現在,我因為私心,付出了太大的代價,我已經沒辦法再面對你了。因為每次看到你,我就會知道,我有多愚蠢。你很聽話,也很懂事,現在你會站在我這邊,是因為你重感情。可是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我做的事情有多可恨。”
“孃親才不可恨,孃親是世界上最可親,對我最好的人!”慕連月這個時候甚至有些怨恨起了元錦玉,為什麼他和孃親生活得好好的,她一定要帶自己走呢?
他不想去皇宮,也不承認這個母親!
蘇婉卿心痛地看著他:“你讓我省心一些好嗎?你越親近我,我就會越覺得自己混賬。所以連月,你走吧,和你的親生爹孃好好生活,不要加重我的罪惡感了,好嗎?”
慕連月說不出話來,只有眼淚在撲簌簌地掉。
最後,他低聲說:“如果我離開,是你想看到的,那我走。”
轉身前,他給蘇婉卿和冷清揚磕了三個頭,感謝他們的養育和教導之恩,起身後,他的淚水已經乾涸了。
推門而出,他沒有隨手帶上房門。
忽然有月亮衝破了雲層,今日是月中,月亮又大又圓,只是月光清冽,帶來徹骨嚴寒。
慕連月小小的身影,被月光拉長了影子,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
蘇婉卿望著他離開的方向,久久都沒回神。慕連月走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也死了。
身還青春,心卻蒼老,枯木一般腐朽,再也迎不來春天。
慕連月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竟然到了元錦玉的院子前。
大門正為他敞開著,但是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怎麼也邁不出腳步。
吱呀一聲,元錦玉和慕澤從內室走出,遠遠地看著他,對他伸出手。
元錦玉還在溫柔地笑:“我知道你喜歡連月這個名字,那你以後就叫連月吧,現在到孃親這裡來,讓孃親好好看看你。”
慕連月抬腳,邁進了院子。
很多年後,元錦玉和慕連月說,那是她今生最心疼他的時候。看著他單薄的身影,每一步都像是在說:我無家可歸。
慕連月來到了元錦玉身邊,她彎腰,笑得心滿意足:“我的孩子,你總算回來了。”
抱住了慕連月,他沒掙扎,可是也沒給她什麼反應,甚至連聲孃親也沒叫。
慕澤慍怒:“叫孃親。”
慕連月仍舊不吭聲,在慕澤要動手的時候,元錦玉攔著他:“孩子剛和咱們相認,需要一段適應期,你別逼他,他以後會叫的。”
聽到她的話,慕連月在心中問自己,會嗎?他也不知道。
那些大道理,他很不願意去想,也不想知道,到底是誰對還是錯。他只是想著蘇婉卿蒼白的臉,就難以面對元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