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田。”這閭山派不同其他道門,祖庭繁多並無定所,且其傳承不用授籙,只需師父湊齊人手便可開啟奏職,弟子奏職之後便可出師做法。
方今之際,道門各有字輩傳承,這閭山派字輩只兩個字,法、道。不曾出師前,中間字取法、道,來回流轉。
出師奏職後,就有了郎職,從此名某某郎。方才野豬精所說高五郎便是如此,而如今主持閭山派的是高六郎,這二人既不是兄弟,也非師徒,純粹是二人都姓高,排行下來才如此叫法。
薛振鍔之所以去古田,乃是因為古田有臨水宮,此地為三奶派祖廟。去得此處,說不得能與閭山派搭上話。
方才出得密林,行不多遠,便見先前的紅頭法師林七郎匆匆迴轉,瞥見二人就是一怔,旋即皺眉道:“呔,你與那野豬精有何關係?”薛振鍔稽首道:“慚愧,小道趁著這畜生力竭,略施手段將其收服,說起來還是託了道兄的福。”林七郎大吃一驚:“你?將其收服?”卞壯見其瞥想自己,哼哼兩聲鼻孔朝天道:“常言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俺從此跟著薛道長吃香的、喝辣的,可不比跟著你這紅頭法師強上許多?”
“你……本法師許了你供奉……”
“那三瓜倆棗還不夠俺塞牙縫,莫要聒噪,若非看在高五點化之恩,你當你方才走得掉?”林七郎氣得一佛昇天二佛出世,連道三聲‘好’,跺跺腳扭頭就走。
薛振鍔納悶道:“這紅頭法師怎地去而復返?”
“道長,莫忘了那廝將令旗落在林中,那令旗可是閭山法器,怎捨得丟棄?”有寒月劍在身,薛振鍔自然瞧不上號令猖兵的令旗,聽聞野豬精如此說方才恍然。
自己瞧不上,只怕在旁人眼中那令旗也是不可多得的法器。他後來才知曉,閭山令旗煉製不易,有令旗者必掛郎職,反之有郎職卻未必有號令猖兵的令旗。
有無令旗,全憑其師父本事。若蒐集得到材料,耗費二十年光景方才能煉製一面令旗。
令旗中藏有五營兵馬,攻防一體,實則就是梅山的五猖兵馬。賜令旗之時,師父會賜弟子一些五營兵馬,其後弟子再四下蒐羅。
是以福建地界山野之中精怪雖多,卻大多都是有主的。真正殘害百姓的精怪少之又少,即便有,也會旋起旋滅,老早便被紅頭、黑頭法師盯上,拘去做了五營兵馬。
那野豬精又提醒道:“道長,閭山法師想來睚眥必報,俺只怕那林七郎必會報復道長。”薛振鍔說道:“這倒是個麻煩……不怕,大不了貧道將你這夯貨送將出去便是了。”
“啊?小畜忠心耿耿啊,道長莫非在消遣小畜?”薛振鍔隨手一敲老大豬頭,翻身便坐在野豬背上,舒展身形道:“貧道乏了,你且馱著貧道一路向東。”
“額……道長……”
“莫要多嘴,到了集市肉包子管夠。”卞壯頓時兩眼放光:“道長只管歇息,趕路自有小畜代勞。”
“誒?”薛振鍔身形一晃,好懸掉將下來,趕忙伸手抓住鬃毛,就聽兩耳生風,這野豬精奔行起來快逾奔馬。
逼得薛振鍔敲打了豬頭,這才平緩下來。如此一路向東,行出三十里,過了九峰山地界,遙遙便見丘陵之後有一集市,望之頗為繁華。
臨到鎮口,薛振鍔翻身跳下豬背,眼見豔陽高照,便脫了蓑衣、斗笠,讓野豬精揹負著,又叮囑其莫要開口嚇人,這才領著野豬精進了集市。
老大的野豬,引得路人好一番驚慌。待瞥見薛振鍔牽著野豬,那野豬又頗為乖覺,路人紛紛嘖嘖稱奇。
有好事者上前問詢,薛振鍔信口胡謅說野豬乃家中所養,見其伶俐,這才帶著遊歷四方。
那好事者回去一傳,頓時有人腦補,合掌醒悟道:“必是家豬被野豬拱了,方才生出此等乖覺異種!”卞壯聽得直翻白眼,若非有薛振鍔在一旁,他恨不得將腦補那貨頂出去十丈開外。
此處市鎮不過一條長街,臨街兩側有鋪面十餘間,餘下大多都是臨時的草棚。
薛振鍔從頭走到尾也不見稅吏,想來此處稅收連稅吏都養不起,官府這才置之不管。
略一打聽才知此處名林家集,逢五日一集,往來的都是附近山中百姓。
薛振鍔走走停停,尋見草棚中一包子鋪,當即領著野豬精尋了過去。薛振鍔頭戴逍遙巾,身穿天青道袍,賣相頗佳。
進得鋪面,徑直丟過去二兩碎銀:“店家,肉包子只管上來,待吃過了一起算銀錢。”那店家頓時開心,掂量了下銀錢笑道:“道爺請坐,我家包子鋪開了二十年,吃過都說好。”店家殷勤端過來一屜包子,又奉上粗茶。
薛振鍔剛端起茶杯,便皺起了眉頭。雙目之中,那茶水裡竟混雜細碎小蟲。
仔細觀望,所謂小蟲竟是燒化符紙所化。薛振鍔放下茶杯,扭頭看向身後一人道:“哪位同道與貧道開頑笑?”那人轉過身來,卻是一二十出頭女子,頭纏紅巾,眯眼笑道:“你道門何時與我閭山是同道了?咯咯,本想略施手段懲治一番,既然你這道士有些本領,說不得,你我要做過一場了。”薛振鍔點點頭,認真道:“讓貧道吃飽喝足再做過一場如何?”女子倒也大方,伸手一請:“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