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起來陳德源得稱許求宣一聲師叔,偏二人年歲相當。此中齷齪薛振鍔不便妄言,便轉而問道:“伯祖,朝堂局勢到底如何?”
陳德源嘆息道:“還能如何?先前調我去神京朝天宮,本道是宵小調虎離山之計,不想到了神京才知,此事竟是陛下之命。”
“啊?”
“去歲陛下兩次昏厥,綴朝數月,老道進宮一探才得知,陛下受小人蠱惑,每日服食陰棗。旦旦而伐,腎水不存,若非每日藥補,陛下只怕去歲便要殯天。”
這……延康帝頑得這般花哨?陰棗,又名泡棗,蓋以幹棗塞於少女不可描述處,隔日取出服食,有還精壯陽之效。
東晉《拾遺記》描述西王母與周穆王中便有記載。薛振鍔本源歷史上的明代紅丸案,那東西算是陰棗的高階形態。乃至《白鹿原》、《廢都》中都有描述。
“伯祖,今上這般不節制?不說今上崇道麼?”
陳德源輕笑一聲,說道:“今上崇道,不過是想富貴千秋,又哪裡受得住萬般誘惑?”
薛振鍔心道,李隆基那等人物,年老之後都昏聵不已,延康帝又如何免得了俗?
就聽陳德源又道:“虧得老道會一手岐黃之術,又尋了個法子,教了今上兩手吐納、導引功夫,今歲陛下倒是收斂不少。老道怕今上耐不住幾月便要故態復萌,乾脆求了恩旨,這才回返武當。”
薛振鍔若有所思,延康帝這般昏聵,可見朝堂之上必然文恬武嬉。幾位皇子必定趁機擴張勢力,無怪陳德源說朝堂上波譎雲詭。
“如此看來,我真武當早做打算……就是不知,幾位皇子品行如何?”
陳德源搖頭嘆息,說道:“魏王色厲膽薄,且剛愎自用;楚王有文名,偏多謀寡斷,性子懦弱;齊王面似忠厚,實則心中藏奸;福郡王年歲尚小,可傳聞此子心狠手辣,六親不認。”
薛振鍔皺眉,若這般說來,延康帝膝下四子豈不是無一人有人主之相?
就聽陳德源道:“若非此番下山,老道也不知朝堂如此兇險。小薛鍔,你父如今頗為兇險,當知進退之道,早做打算。”
薛振鍔恭敬稽首:“謝過伯祖提點,侄孫這就修書一封,說與大人聽。”
陳德源點點頭,又道:“先前與掌門真人見了一面,說你來日便要入後山。小薛鍔,掌門真人與你頗為讚賞。入得後山,當勉力修行。朝堂之事你插不得手,提點兩句便是,你父精似猴兒,莫要為之掛念。”
“是,侄孫記得了。”
又說了會子閒話,待從伯祖靜室中走出,薛振鍔暗自思量。延康帝四子,無一人有人君之相,來日必有奪嫡之爭。
只是不知,前番對自己出手的幕後之人,又是哪一位皇子……思量一番,薛振鍔總覺得此事更像是魏王做下的。
派人行刺大員之子,這等蠢事,也唯有色厲膽薄、剛愎自用的魏王才能做下。
薛振鍔暗自心中記了一筆,來日總要還了魏王這一番盛情。
匆匆回得耳房,薛振鍔提筆寫信。他與薛珣往來信箋,大多託付遊方道人或商賈,內中密辛自然不敢寫在紙面,他便只說與殷素卿情投意合,相信以薛珣的智慧,總會察覺自己的心意。
寫了信箋,薛振鍔將其投於十方堂,只待來日有道人下山路過江西,便會將此信箋轉送。
又過一日,薛振鍔習練過後,便隨侍伯祖陳德源左右。頂著侄孫名號,好歹要進一番孝心。
好似一年神京之旅,耗費了陳德源太多心神。薛振鍔只覺比之一年前,陳德源精力大不如前。雖一整日強打精神,卻難掩疲乏之態。
薛振鍔關切問詢,陳德源卻只道舟車勞頓,調養一番便會恢復。
待第三日清早,不用火工居士相請,薛振鍔便提了拾掇好的包袱,揹著晨光穿過紫霄殿,於父母殿前駐足回望一番,這才從角門離了紫霄宮。
行不多遠,便見一人立於道旁,身形挺拔,膚色黢黑。
薛振鍔奇道:“武師兄怎地在此?”
武振川道:“自是在此迎薛師弟。”
“可要等一等王師兄?”
“振良自有修行在身,早已進了後山。莫要耽擱,我帶你進後山。”
武振川話不多說,扯住薛振鍔,縱身便落於枝頭,不片刻施展輕身功夫,帶著薛振鍔攀上峭壁。盞茶光景,二人落於枝頭,武振川伸手一指:“薛師弟且看,此地方為真武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