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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雖然是日光薄暮之時,但羅剎寺中依然是香客不斷,羅剎寺內供奉著一尊十五丈高的大佛,和靖州佛門的立身蓮花佛不同,與河西迎面佛同處一門,受西方影響較大。
香火旺盛的佛寺內,氣機也是興盛,一位年輕公子緩緩入寺。
寺內古樹參天,若是夏日,那樹下綠蔭深重,很是清涼。
在寺廟門口銅鼎中燒香三柱,跨過門檻,便可看到佛寺九層樓閣的主體,樓閣九層,每層開窗九扇,共計八十一扇。
男子入佛樓,面向慈悲,輪廓柔和,一手放於膝上,一手做平託狀食指翹起的大佛像佇立正中,眯眼低眉俯瞰眾生,普渡世人,佛像之下是裡裡外外的四層青燈,燈火恢弘如佛光普照
這佛燈便是武威城中香客為家人所燃的長明燈,偶有清風吹過,千燈浮搖,如置身佛國一般,不似極樂卻勝似極樂……
年輕公子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潛心求佛。
片刻後,身邊蒲團上一妙齡女子身著蓮花長衫,作揖下跪,也是雙手合十,閉眼求佛。
女子身上的花香讓男子眉頭微微皺起,祈禱完畢,寺內沙彌敲響了暮色鐘聲,伴隨著鐘聲,兩人心有靈犀的同時抬頭看去,九層樓閣之頂,銅鐘晃動,聲音入耳動聽。
男子率先開口,“敦煌一行如何?”
旁邊的女子聞之嘴唇輕搖,朱唇輕啟,宛如孩童一般的臉龐發出清脆之聲。
“女流之輩,不勞陳將軍掛念。”
年輕公子尷尬一笑,緩緩起身,看著女子艱難起身的樣子,伸出右臂,就像小時候那般。
女子遲疑片刻,最後還算伸出玉手搭在男子右臂上,起身之後,含笑行禮,“多謝陳將軍。”
眼前年輕少年,便是褪下軍裝的陳辛如,陳辛如信佛但又不信佛,每逢戰後,他便回來佛寺,若是平安無戰事,他便不來,有種臨時抱佛腳的意思。
他抬頭凝視坐佛,佛門之下,眾生平等,人們燒香還願,但又有多少人能真正還願。
女子看著年輕公子發呆,收回目光,正要下樓,年輕公子突然開口,“黃姑娘,還請留步,我有話要說。”
女子轉身,眼眶微紅,有意無意的挺了挺自己肚子,擠出一絲笑意,但聲音卻是哽咽,“陳將軍,您應該叫我孫夫人。”
男子驚愕,女子此舉已然同自己劃清界限,他想要說的話就這麼堵在了嘴邊。
望著十四歲那年就放下豪言要娶進門的女子如今卻成他人妻室,心中一陣酸澀,“對不起,孫夫人,是陳某冒昧了。”
女子作揖離去,到了山下,走上豪華馬車,淡然離去。
陳辛如一個人坐在寺中古樹下,看著樓閣簷角的飛鳥走獸,一個人默默發呆。
片刻之後,一陣破空聲響起,似有暗器飛來,陳辛如右手抬出,一個酒葫蘆正正好好的落入年輕將軍手中,裡面酒水嘩啦作響。
年輕將軍抬頭看去,重簷之處,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子正靠在屋簷上,眼神複雜的看著自己。
陳辛如將手中酒壺握的很緊,男子來到陳辛如身邊,一句話也沒說,開啟酒壺就往嘴裡灌酒,豪飲一口,將酒壺遞給陳辛如。
陳辛如接過,同樣豪飲一口,“你一直跟著她。”
“她是我夫人,又有身孕,我不跟著誰跟著。”男子輕飄飄的說道,但這話卻讓旁邊的陳辛如心中一陣酸楚。
“對不起。”
男子沒有搭話,自顧自的說道,“她嫁我是報恩,當年若是咱倆換一下,現在陪在她身邊的就是你了。”
陳辛如將酒壺還給旁邊男子,“事已至此,不必再說,今日過後,我倆再無瓜葛。”
“陳辛如,我孫承山這輩子就認了你一個兄弟,可是,你卻讓我這輩子抬不起頭。”男子死死攥著酒壺,神情痛苦。
陳辛如想安慰但不知如何開口,同屬項州軍的孫承山立身而起,拽著陳辛如的肩膀,咬牙切齒說道,“我到底比你差在了那……”
這個問題,陳辛如不知道怎麼回答,也不會回答,如果院內的菩薩會說話的話,是不是就能替陳辛如回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