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謝主隆恩。”溫哲雙眼通紅,跪地謝恩。
“哎……”高遠背過身子,無奈嘆氣。
溫哲起身,擦拭眼淚,整個人就好像冬日長松一般,傲然立於朝堂,雙手負於身後,朝著太和殿外走去,此時的太和殿外,豔陽高照,晴空萬里。
他就好像那立於蒼涼大地的勁松一樣,冬日蒼勁立於雪地,夏日蒼翠站於荒野;挺拔的身姿下是他不屈的傲骨。
看著溫哲直直走來,嚴處涼不自覺的退向一旁,比起溫哲,嚴處涼顯得無比可笑,如果說溫哲是勁松一般的話,那他連地面上的狗尾草都不如。
離開太和殿的溫哲感受著夏日的陽光,直覺心情大好,這些他終於褪下了一身的包袱,可以去完成自己一直像完成但沒有機會完成的遺憾了。
“哈哈哈,雲也,風也,馳也,驀也,怡然也,愜意也,自若可得也……”太和殿外傳來老丞相溫哲痛快的吟誦聲。
而自始至終,溫哲都沒有正眼看過嚴處涼,這嚴處涼還想著踩著溫哲給自己博名聲,這些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成就了溫哲的急流勇退,功成身退。
大奉永熙元年八月,丞相溫哲辭官回鄉,震驚朝野。
……
三日後,殷都溫府。
府內總共也沒有幾個下人,別的官員辭官返鄉那都要大擺宴席,感謝滿朝官員,人緣差點沒有官爵的,再差也會在家中擺個家宴,喝上一點。
而像溫哲這種從辭官到現在都要走了都沒有一個人來送行的情況可真是古今罕見,溫哲也算是第一人了。
院子裡的夫人正在遣散家臣,溫夫人的父親便是大名鼎鼎的崔懿崔丞相,本以為自己會榮華富貴一輩子,就算是最後老了,沒了,也是個丞相夫人,說出去也不丟人;可是這美夢還沒做幾天呢,夢就醒了。
老夫人紅著眼一邊看著清苦的小院,一邊安慰著家裡的下人,當最後一個家丁離開的時候,整個院子中就剩下了她和溫哲。
溫哲一個人坐在客廳中的椅子上,默默的看著中堂上掛著的“靜心為國”四個大字,還記得這是自己剛娶妻後,老丈人崔丞相送自己的新婚禮物,這些年來,做了這麼多,他也算是對得起這四個字了吧。
溫夫人擦乾眼淚來到客廳門口,止住淚意說道,“御林軍馬上就到了,我們該走了,這字捨不得的話就帶著吧。”
溫哲長舒一口氣,“不帶了,既然要舍就舍個乾淨。”
他起身整了整衣冠,看著自己的夫人,輕輕一笑,“跟著我讓你受委屈了,二十年了,到頭來落得一個鄉野村姑的下場。”
老夫人眼淚刷的一下就掉了下來,隨即擦掉眼淚,哽咽道,“別說這麼多了,二十年過去了,只要你不再怪罪於我,哪怕是上街乞討,我都願意。”
溫哲看著這個臉上已經生出皺紋的婦人,將其攬入懷中,“二十年了,我溫哲曾經是很生氣,也很無奈,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善惡到頭終有報,這就是我溫哲的報應。”
被攬入懷中的婦人一邊哭泣一邊搖頭說道,“不,這不怪你,都怪我,怪我,要是我當年不纏著我爹要嫁給你,你也就不會拋棄柳姑娘,更不會成為人人唾棄的玉面尚書,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毀了你……”
溫哲緊緊抱著女子,眼眶通紅,“別說了,別說了……”
夫妻兩人相擁而泣,看著眼前打包好的行李,溫哲輕聲說道,“夫人,離開殷都前,我想去看看她,可以嗎?
這次若是再不去的話,這輩子都可能沒有機會了,我欠她一句對不起,二十年了,該說出來了。”
女子點著頭抽泣,“我……我想和你一起去,畢竟,事情都是因我而起……”
溫哲點了點頭,伸手拭去夫人眼眶的淚水,“她會原諒你的……”
二十年了,當年滏河江畔的才子佳人早已經淹沒在來歷史的河流中,留下的只剩下了一個即將辭官回鄉被罷黜的官員和一座立在滏河邊上的舊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