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分裂 您為搏美人一笑,讓千千萬萬的妖……
當無天的再次出現在贏妖面前時, 她不但已經自被鬱初光擺了一道的的慌亂中掙脫了出來,甚至還能維持著一貫地鎮定,低下頭去, 向無天行了一個合十禮。
無天凝視著她, 一句話也不說。兩人陷入在令人心悸的沉默中。
片刻之後,無天長嘆一聲, 道:“我還記得, 你來到黑暗之淵的那天,天罕見的放晴了。毒龍嶺的陽背上,甚至出現了一道細微的彩虹,那情形清晰的就好像是昨天一般, 卻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遠。”
贏妖抬起頭,與無天平視,微笑道:“佛祖說的那天, 弟子也還記得。那天我自弱水中浮起,一抬頭就見到一個黑衣人端坐在黑色蓮臺上,天光從他的頭上灑下, 他卻那麼無動於衷地坐在那裡, 就好像……就好像他天生就屬於黑暗一般。然後他看向我,只有一眼,他的眼中流露出悲憫之色,那是我從未見過的, 對這一個妖魔的悲憫。”
她說著, 蒼白的臉上煥發出珍珠般的光彩,好像一個垂死之人的迴光返照一般。
她接著說:“只那一眼,我便知道如果這個世界上能有一人,帶領妖族回到三界, 奪回屬於他們的一切,那麼一定是我眼前這個人。從那天起,我就發誓,我要跟隨他,服從他。只有這樣,我才能看到妖族複興的那天。”
“那你為何要做這樣的事呢?贏妖?”無天問,“為何要背叛我?”
贏妖笑了,她搖搖頭道:“說什麼我背叛了您……您在開玩笑吧?明明,是您先背叛我們的不是嗎?”
無天皺起眉頭,靜靜的等候著贏妖將話說下去。
但贏妖沒有繼續,她只是越來越委屈的看著無天,眼中的淚水越積越多,直到無聲地落下。
無天搖首道:“我自問從未有負你們任何一人,若我果真背棄,請讓我明白到底是什麼傷害了你。”
贏妖嗤笑了一聲,抹去臉上的淚,說道:“黑暗之淵有多少妖魔曾受仙佛迫害?您給我們庇護,給我們容身之處,我們對此多是感激。但您為何要處死闢寒三兄弟?好,便算是他們殺了那些凡人,難道不是那些凡人忘恩負義在先?您為何要聽謝蘭幽的啟用那些仙吏鬼差?難道靈兵們竟不堪大用?您為何要與仙佛共治天下?”
她激憤的指責道:“您忘記了他們風光時是如何對待我們!您只聽謝蘭幽說如何如何,卻忘記了是誰與您共度黑暗之淵的日日夜夜,忘記了為您浴血奮戰的靈將靈兵,也忘記了您曾說過,終您一生之力,必要讓妖魔得到三界!您為搏美人一笑,讓千千萬萬的妖魔心寒!”
無天被她這一連串話驚住,他想不到贏妖的心裡竟藏了這麼多不滿。
片刻之後,他搖搖頭道:“自謝蘭幽來到黑暗之淵,確實改變我良多。我曾因優婆羅陀與如來之故,仇視仙佛二界甚久,她卻教我知道,若我成為三界之主,卻一味袒護妖魔,不容他人反對之聲,不知公平對待各族,那也不過是一個妖界的如來罷了。”
贏妖道:“我們辛辛苦苦打來天下,為何要與他人共享?若是不能高人一等,只在黑暗之淵安詳度日,又何必拼上性命要這三界?你可知多少妖魔因此不滿,你卻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要將我們的天下與仙佛分享。”
無天嘆了口氣,伸手撫上她的肩頭,勸道:“我明白了,贏妖。你們深恨仙佛,並非恨他高高在上,不理蒼生死活。你們是恨,恨那獨擁權利之人不是自己。你們想得有高位,本是為了自己。因此你坐在這裡,只視蒼生為螻蟻,要榨取他們的養分供你享受,至於他們被你榨幹,還能否活得下去,你是最不關心的。但你可曾想過,他們的今天便是你的昨天,你的明天亦是如來的昨天?”
贏妖聽了這番話,心裡恨的牙牙癢。她甚至已不能說服無天,不禁絕望道:“佛祖,這是謝蘭幽灌輸給您的歪理,自古以來謀權者莫不如是,唯有您被人愚弄。您難道看不出來,謝蘭幽只是在利用您達到她的目的?”
無天搖首道:“蘭幽確鑿利用我的勢力,但她心中所想我都盡知。這些亦是我所求,我們是志同道合。今日我來這裡,本事前來問罪。但我現在知道,這是我的錯處。我沒看透你的心事,令你身陷歧途,沒早為你指出正確的道路。但你既然做了錯事,就必然要付出代價了。監察司的規矩你知道,將事情都說出來吧。”
贏妖吃驚地後退了一步,像是從沒見過無天似的瞪著他,她抬手化出九環鋼刀,放在胸前警示著問道:“你是誰?佛祖絕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無天道:“我便是無天,多年前我將我的善念封印起來,卻闖下大禍以致蘭幽死去。後來我反省我的過失,又將他放出來與我合二為一。你今日看我或有不同,但這確確實實便是我自己。”
“善念?”贏妖大笑三聲,幾乎不能語。她悲切道:“佛祖,佛祖的善念,你想知道什麼,痛痛快快說出來吧!”
無天道:“那要看你想告訴我什麼。”
贏妖笑道:“告訴你什麼?避寒三兄弟死後,不少人都因此不滿,我將他們聚攏起來,原想要實行兵諫。可惜謝蘭幽身為大聖,實力實在卓絕。若是你們聯手,我們將十死無生。若是挑撥你們,未免漁利旁人,於是我們只好按兵不動靜靜等待時機。我們的人越來越多,卻始終沒有機會。直到謝蘭幽死劫臨身,你退隱天悅,我們才看到了希望。可那時仙黨大勢已成,黑袍又對你的囑咐絕不背離,你可知那時我是什麼心情?”
無天閉目,沉痛道:“這麼說,黑袍的死果然是你……”
他不忍說下去,贏妖卻滿不在乎道:“正是我。我一籌莫展之際,元始老兒找上門來。玄門在仙黨之中,便如我在妖黨之中一般無力,於是我們一拍即合,他助我當上佛祖,我助他恢複舊日風光。”
無天只嘆道:“你與這是虎謀皮!想他元始天尊,是何等老奸巨猾之徒,你竟敢與他交易!”
贏妖道:“我手中自有把柄。他要找一個身有卷草胎記之人,方才求助於我,我本欲用謝蘭幽之法,找到此人,將他握在手心。卻沒想到這人竟藏得如此之深,連天下病坊也不能有線索。”
無天心道:“靈童落入凡間,是我親自推算。小謝出身妖族,自然用不到産婆。她父母都是大妖,便是生了病也不會去找病坊。你只管照搬,這怎麼行?”
贏妖看到無天的眼神,就知道無天是在腹誹她無智。她不爭辯,只是道:“我們的談話給巨蠍聽了去,元始老兒便要殺她滅口。但我深知巨蠍雖未表露,心中亦不贊同你與謝蘭幽。況且我麾下之人,沒有人實力能與巨蠍相比,於是我用王璇的位子做交換,請巨蠍到我們的陣營中。”
無天道:“巨蠍答應了,你們就這樣算計了王璇。”
贏妖道:“不只是她,要找到身有胎記之人,還要病坊出力。她與陳曦樂速來要好,因此巨蠍假裝傷勢複發,去找她醫治。她果然聰明,少加點播,就知道西王母受傷之謎,並告知王璇。她們兩個自以為隱秘,卻不知道這番鬼鬼祟祟都落在我們眼中,昆侖山被上元始老兒擊殺在地。”
無天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道:“可你們卻沒想到,元始天尊並沒有完全殺死她們,你自以為握住了元始天尊的把柄,卻不知道元始天尊已按住了你們的命門。”
贏妖面色沉了一沉,過了好一陣才道:“不錯。這兩個人素來不老實,我們也想不到元始老兒竟能忍下她們。”
無天感嘆道:“你們實在是……過於高估自己。若非玄門因蘭幽之故沉寂多年,傷了根本,不得不靜待時機。現在的天下只怕已經是玄門的了。”
頓了頓,他問道:“黑袍是怎麼死的?”
贏妖道:“是我喬裝玄門殺死的。”
無天雙手一緊,手背上青筋畢露。
贏妖道:“我本來就不是要與玄門合作,只不過是借他們之手除去礙眼之人罷了。黑袍死在玄門手上,仙黨必受質疑。只要我振臂一呼,妖黨聯合起來,又有民心所向,仙黨何愁不除?可我沒想到,元始老兒竟然沒有殺死王、陳二人。”
無天道:“所以你不能再嫁禍玄門,你為了脫身,選擇了嫁禍黑蓮聖使!”
贏妖道:“是。第一,他有這個實力;第二,他和黑袍一樣,不論你是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佛祖,他們都是決不肯違揹你的心意的。”
無天道:“是我害了他們。”
贏妖轉身背對著她,走了兩步行到書桌邊,輕聲道:“不錯,你不蛋害了他們,你也害了我。若是我早知道你會為了仙佛爭利,我是決計不會跟隨你的。你為何要救我?又為何救了我之後卻變了?”
無天無言以對。這世上有太多為己爭利者,卻有太少為人爭利者。這兩種人或許在某種奇特的境地下會互相融合,互相影響,但他知道,今天,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勸服贏妖了。
但他心頭的那把火仍舊燒著,看著昔日的弟子走向歧途總是格外令人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