邲之戰,因為戰爭之地泌水入滎陽稱“蒗蕩渠”,可寫作“兩棠”,所以此戰又稱為“兩棠之役”,是春秋中期的一次著名戰役。公元前597年,當時兩個最強大的諸侯國——晉、楚爭霸中原的第二次重大較量,邲之戰以楚國的獲勝而告終。
戰爭背景
春秋時期城濮之戰後,晉國借城濮之威,長期稱霸中原黃河流域,中原諸侯國望風影從。
楚國雖受挫於城濮,無力與晉爭雄,但城濮之敗畢竟屬於偏師折韌,楚國精銳部隊沒有損失,並未影響楚國國力,楚國仍然為南方大國。楚晉南北兩強,虎視中原,勢均力敵,不斷在爭奪和控制夾在兩強中間的中小國家上而展開拉鋸鬥爭,中間國家也在晉楚見左右搖擺,其中尤其以鄭國為甚。城濮之戰後,楚國北上受阻,一段時期轉而向東發展,攻擊吳越諸國。
晉文公以後,晉襄公繼承父業,保持了霸權。但到靈公時,一則年幼,二則昏庸暴虐,晉國君臣不和;而楚成王也在公元前626年為王子商臣所殺,王子商臣即位為楚穆王。楚穆王乘晉國君臣不和,大力北進,先後滅江、六、蓼等國。隨後楚莊王(又稱荊莊王,羋姓,熊氏,名旅,春秋時期楚國國君,春秋五霸之一。楚穆王之子。公元前613年,楚莊王即位。即位三年,不理朝政,不出號令,日夜為樂。後經樊姬苦諫,採納伍參、蘇從建議,任用孫叔敖等良臣,興修水利,平定叛亂,征服群蠻,國勢大盛,正所謂“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繼位,國力日漸強盛。楚國加快了北進與晉國爭奪中原諸中小國家的步伐。公元前606年(周定王元年),楚國借征伐陸渾戎部族之機,陳兵於周王畿地區,向周王室問九鼎大小輕重,流露出覬覦問鼎天下的野心,也就是“問鼎九州”。相傳夏朝初年,夏王大禹劃分天下為九州,令九州貢獻青銅,鑄造九鼎,象徵九州,將全國九州的名山大川、奇異之物鐫刻於九鼎之身,並將九鼎集中於夏王朝都城。九鼎,是中國的代名詞,以及王權至高無上、國家統一昌盛的象徵。夏朝、商朝、周朝三代奉為象徵國家政權的傳國之寶。隨後楚國與晉國反覆爭奪位於中原要地的鄭國,鄭國也是難做人。雖楚莊王在公元前600年的柳棼之戰和前599年的穎北之戰中,先後小敗給晉國大臣士會和郤缺率領的救鄭晉軍,但楚莊王勵精圖治,毫不氣餒,繼續多次親率楚軍伐鄭。
戰爭起因
爭鄭是晉、楚兩國鬥爭的焦點。因為鄭國地處中原中心地帶,離周王室近,想要稱霸中原,必須要使鄭國屈服,在之前的初期,鄭國在鄭莊公時有過一段時間的輝煌,但之後就不斷衰落,成為了春秋四強國,主要是晉楚之間爭奪的物件,誰能使鄭國屈服,誰就有稱霸的話語權,其實鄭國倒向誰,也一定程度上反應了晉楚勢力的強弱對比。
在城濮之戰時,楚西有秦國的威脅,中有宋國的叛楚,所以服宋是當時的主要目標,宋服則可控制中原,而在邲之戰之前,公元前627年崤之戰後,秦國已與晉國反目,秦國將其在攻打楚國鄀之戰中所俘的楚將鬥克釋放,並與楚結盟,共同抗晉。晉國為保持霸主地位,也不得不在西、南二方應對秦、楚兩大國的挑戰。所以,楚國雖未參加崤之戰,但卻是崤之戰的最大受益者。楚國北進中原不必再顧慮西方,宋國也誠心附庸楚國。惟有鄭國受晉的威脅,對楚叛服不定。楚若能降服鄭國,則能封鎖晉國南下之路,進而控制中原。所以邲之戰前,晉、楚雙方圍繞鄭國展開了長久的爭奪戰爭。
從公元前608年到公元前606年的三年中,晉國四次伐鄭,鄭服從於晉。而從公元前606年到公元前598年的八年中,楚七次伐鄭,鄭又轉而服從於楚。晉楚兩國為爭奪鄭國,先後爆發了北林之戰,柳棼之戰和穎北之戰;楚國在前608年的北林之戰中擊敗晉軍,而晉軍在前600年的柳棼之戰和前599年的穎北之戰中,擊敗楚軍。鄭國則採取了“居大國之間而服從於強者的命令”的策略,楚強服楚,晉強服晉。這就引發了晉、楚為爭鄭而爆發的更大規模的邲之戰。
戰爭經過
楚國繼柳棼之戰和穎北之戰被晉軍擊敗受挫後,於公元前597年,楚莊王再次親率楚軍圍攻鄭國,晉國派荀林父(晉國中軍將,因荀林父任中行之將,故以中行為氏,史料中多用其大宗本家氏號,故多稱荀林父。因死後的諡號為“桓”,稱中行伯、中行桓子、荀桓子。春秋中期晉國正卿,中軍元帥,名將)率軍再次救鄭,雙方對壘於邲(在今河南省鄭州市東)。
楚軍聽說晉軍渡過黃河來救鄭國,楚國內部也就戰與和的問題產生了不同意見。楚莊王想要退兵,他的愛臣伍參主戰,令尹孫叔敖主和。伍參對莊王說“晉國從政者比較新,未能做到令行禁止。其大夫先克剛愎不仁,不肯用命。其中的三軍各個主帥,獨斷專行,眾將領無所適從,晉軍此行必敗。且國君遇到晉大臣而逃,於楚國顏面如何?”莊王無言對答,命令尹孫叔敖調轉車頭北上,大軍駐紮在管(今河南鄭州市)地待命,並採納令尹孫叔敖的意見突襲晉軍。雖然孫叔敖主和,但君主主意已定,他還是服從大局,為戰勝晉軍而出謀,這裡孫叔敖是個顧全大局的人。從伍參的話中反應晉軍內部矛盾不小,晉文公用以稱霸中原的三軍六卿制在這裡的弊端顯現出了,如果沒有服眾的人作為主帥,大軍就是一盤散沙。
鄭國為擺脫遭受晉、楚相互攻擊本國的困境,擇勝者而從之,企圖策動兩國決戰。於是遣使赴晉軍中,勸晉軍對楚作戰說鄭國所以屈服楚國,是為挽救國家的覆亡,不敢對晉國抱有二心。楚國因屢戰屢勝而驕傲了,楚軍在外數月,也已疲勞,又不防備,請晉軍攻擊,鄭軍願做幫手,楚軍一定失敗。
對鄭國的態度,晉軍將佐看法也不同。中軍佐先縠主戰,說打敗楚國、威服鄭國,就在此舉,要答應鄭國。趙括(這裡不是戰國趙國時的趙括,只是同名)、趙同支援先縠意見。而下軍佐欒書則認為,楚自戰勝庸國(在今湖北省房縣、竹山)以來,楚王在軍中無日不告誡將士,勝利不可仗恃,紂王百戰百勝但卻滅亡了。楚國君臣不驕,軍事有準備。鄭國勸我們交戰,我們若勝,他們就會服從我們;我們若敗,他們就會服從楚國。是拿我們來占卜啊!不能聽鄭國的話!趙朔說欒書說得好,聽他的話,能使晉國長久,不至於受到挫敗。但是,中軍元帥荀林父猶豫不決。
這邊楚國為麻痺晉軍,兩度遣使求和示弱。晉軍主將荀林父無意決戰,認為這幾年都是與楚爭鄭,沒有什麼大的爭鬥,即使戰敗楚國,晉軍也會損傷,如果楚國求和退卻,就不費吹灰之力使鄭臣服,達到了目的,當然也有晉國國內不穩定的問題,於是他答應了議和。正當雙方行將盟會之時,楚軍洞悉晉軍將帥不和,耍了個小伎倆,楚國派遣許伯、樂伯、攝叔駕一架戰車向晉軍挑戰,逼近晉軍,並殺入晉軍軍營,殺一人取其左耳,生俘一人而回,作為襲擾晉軍想誘使晉軍出戰之策。楚軍求和本為懈怠晉軍,挑戰仍在於試探晉軍虛實。
晉軍中的晉將魏錡、趙旃,一個想求做公族大夫,一個想求做卿,都沒有得到,所以心懷怨恨,想要使本國的晉軍失敗。他們請求向楚軍挑戰,未得到允許;要求去請盟,被允許了,實際上是去挑戰。
二人走後,上軍將佐士會、郤克指出大軍一定要做好迎戰準備,否則必然失敗。但中軍佐先縠說“鄭國勸戰,不支援;楚國求和,不同意。沒有統一的命令,多做戰鬥的準備為了什麼?”他拒絕做戰鬥準備。上軍將領士會命鞏朔、韓穿在敖山前設七道伏兵,進行警備。中軍大夫趙嬰齊派所部在河岸準備了船隻。這就體現了三軍分管的不統一。
楚軍孫叔敖見晉軍魏錡、趙旃來,決意先發制人,命左、中、右三軍及楚王親兵布好陣式,全軍掩殺晉軍。晉軍魏錡先至楚營挑戰,被楚將潘尫所驅逐。夜間,晉軍趙旃又至楚營,在楚軍門之外席地而坐,命部下襲入楚營。楚王指揮軍隊追逐趙旃,趙旃棄車逃入林中。晉軍在魏、趙二人出發後,特派軘車隨後接應。楚將潘尫在追擊魏錡道上,望見晉軍軘車掀起的飛塵,回營報告說“晉軍大軍到了!”楚令尹孫叔敖擔心楚王有閃失,命令全軍出動,布成三個方陣工尹齊領右軍,唐侯領左軍,向晉軍攻擊,楚軍全軍迅速進擊,楚莊王也在其中。在進擊中,楚將潘尫所率追擊魏錡的四十乘戰車也加入了唐侯的左翼方陣。晉軍全軍完全沒有做好戰鬥的準備被迫倉促應戰,在晉軍看來這起戰爭的突然發生也是比較荒誕的,莫名其妙就開戰了。
晉中軍主帥荀林父見楚軍大舉來攻,前有強敵,後有黃河,心中慌亂,竟發出昏庸的軍令,在中軍敲響戰鼓說“大軍先渡過泌水”中、下軍混亂中一同湧向河岸,爭船搶渡。先上船者揮刀亂砍,船上斷指之多,竟至可以捧起。
晉軍大部隊開始逃跑,於是楚右軍追逐晉下軍,左軍追逐晉上軍。晉上軍因此前做過戰鬥準備,所以從容退去。此役晉國僅上軍未敗。
在晉軍的潰散中,晉下軍大夫荀首之子智罃被楚大夫熊負羈俘虜。荀首立即率所部族兵,由魏錡駕車,向楚國反攻。下軍士卒也多跟隨,去尋找智罃。在反擊中,還射殺了楚國大夫連尹襄老,俘虜楚莊王的弟弟公子谷臣。荀首的反擊雖為救援其子,但在客觀上起到了掩護晉中、下軍渡河的作用。
潰散的晉軍,不斷爭舟渡河,喧囂之聲徹夜不絕。雖然晉軍大部分撤離了泌水,但還是有較多計程車卒戰死被俘虜。
次日,楚軍進駐衡雍,輜重到達邲地。楚王在衡雍祭祀河神,並修築了楚先君的宗廟,向先君廟告捷而後凱旋迴國。
這年秋,晉荀林父率殘兵回到晉國,自請死罪,晉景公本來想答應賜死荀林父,但經大臣士貞子進諫,認為殺大將對自己的國家不利,只會讓敵國高興,於是晉景公仍用荀林父為中軍元帥。
戰爭影響
邲之戰是晉、楚爭霸中的一次重要戰役。楚勝晉敗,鄭國自然屈服了楚國。楚莊王為控制整個中原,又進擊了宋國。公元前595年(周定王十二年)秋九月,楚莊王出師伐宋,經九個月圍困,宋國陷入困境,達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而此時晉國新敗不能救援,宋國遂於次年三月力盡降楚。宋國降楚後,魯國也轉而依附楚國。楚國又與齊國通好。一時間中原形勢完全落入楚國的掌握之中,楚莊王如願以償地取得了中原霸權。
戰爭評價
邲之戰的勝負歸屬與城濮之戰不同,但勝負的原因,兩場戰爭卻有著某種類似處,即勝敗不是由於雙方軍力強弱而決定,而是在於雙方戰爭指導者主觀指揮上的發揮影響的。
晉軍的失敗,主要在於將帥不和,指揮不統一。晉國為救鄭國而來,但直到晉、楚兩軍隔河相望時,晉軍統帥還在爭論打不打的問題。而後全軍渡過黃河。渡河後,中軍帥荀林父還舉棋不定,明知魏錡、趙旃可能是去楚營挑戰,也不做戰爭準備;楚軍攻擊,又張惶失計,不思退敵良策,反而下了撤退的將令,終於導致中下兩軍潰敗。士會率領的晉國上軍,因做好戰備,得以保全。
楚軍的勝利,則在於作戰指導的智高一籌。楚莊王親自統率楚軍,指揮集中統一,不像晉軍那樣各自為政。在戰前一再遣使偵查晉軍的虛實,並佯作求和以爭取政治上的主動和鬆懈晉軍的防衛。在作戰中,又透過挑戰應戰,由小戰變為大戰,迅速開展奇襲突擊行動,一舉擊潰晉軍。至於楚軍為什麼沒有實施猛烈的追擊,以致未能取得更大的戰果。這是因為春秋時作戰遵循“逐奔不遠”軍禮原則。在當時軍禮原則的規範下,楚軍只能是“不窮不能”,而無法脫離具體歷史條件去聚殲晉軍,而如果窮追不捨有可能是造成不死不休的局面,對雙方都是不利的,只會讓旁觀者得利,這也符合春秋爭霸的原則,除非是可以不顧及其他國家,不然只能慢慢削弱對方。
邲之戰的失敗,雖使晉在與楚爭霸中暫處下風,但並未損害晉國元氣,所以晉國仍然有力量與楚對抗;而從楚軍先鋒連尹襄老戰死、楚莊王弟弟谷臣被晉軍生俘的戰況來看,即便是晉軍非常有限的反擊,也使楚軍在此戰中,付出了一定的代價。兩國的爭霸戰爭在新的條件下後續又重新展開。
此戰還受到了秦晉崤之戰的影響,由晉文公開創的晉、秦聯合對楚的局面,因崤之戰的發生而改變。
由於晉、秦交惡,相互攻戰不息,秦聯楚以抗晉,使晉喪失爭霸的優勢,楚則解除向中原推進的後顧之憂。此時,晉國卿大夫權力日重,諸卿相爭,內政紛亂,國力有所減弱。而楚莊王即位後,在令尹孫叔敖輔佐下,發展生產,整頓政治,集中權力,改革軍事,實力日益增強。楚莊王雄心勃勃,問鼎中原,與晉展開爭奪兩國中間地帶的鬥爭,尤以地處中原要衝的鄭國為爭奪的焦點,由此孕育邲之戰是必然的。
晉楚邲之戰前,楚莊王徹底平定內亂,政權鞏固,君臣之間的關係穩定。楚莊王任用孫叔敖、伍參(伍子胥曾祖父)等賢良人才後,楚國國力得以迅速提升。而反觀晉國,在趙盾死後,晉國的政權已經失衡,趙家一家獨大的局面在慢慢減弱,其他幾個大家族相互之間都有明爭暗鬥。就在這樣動盪的政權中,晉國與楚國開戰是必定處於劣勢的。只不過晉國憑著之前沉澱多年的雄厚國力和兵力在中原地區仍有很強的威懾力,連楚國也不敢與之深入正面交鋒,邲之戰是楚國君臣利用了晉國內鬥的弱點戰而勝之。
經此一戰,晉國喪失長達數十年的霸主地位,楚國奪得中原霸權。楚莊王也由於此役的勝利而一舉奠定了“春秋五霸”的地位。
在楚莊王之前,楚國一直被排除在中原文化之外,自楚莊王稱霸中原,不僅使楚國強大,威名遠揚,也為華夏的統一,民族精神的形成發揮了一定的作用。後世也流傳了有關他的一些典故,如“一鳴驚人”“問鼎中原”“止戈為武”等也成為固定的成語,對後世有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