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秦芳回了椒房殿,叫退了所有的宮女。
大殿空蕩的一瞬間,她再難掩蓋頹勢,一手捂住心口,緩緩趴伏在桌子上,渾身微微顫抖。
——
雍州境內一家客棧,瑰流和王姒之從房間走出,恰好碰見張沽從隔壁房間裡出來。
三人一起吃過早飯,瑰流自己去了趟官府,讓張沽和王姒之等在客棧。
先前怕惹起瑰流的猜忌,張沽有句話一直藏在心底,現在和王姒之獨處,他終於可以問出口。
“恕張沽冒昧一句,太子妃可是權臣王家之女?”
“是我。”王姒之低頭撫摸雪球,輕聲道:“不過現在已經沒有權臣王家了。”
張沽不再說話,遙望樓外遠方,似乎回憶起十幾年前那次對弈。
那位官大人手筆之大,還沒落座就先交出一摞銀票。
就是那一刻,張沽就已經想到,如此豪賭之人,日後極可能有大災。
因為朝堂不是賭博的地方,縱觀千古,最終位極人臣的那些人,誰的仕途不是走的步步驚心?
而王家府邸被抄家一事,即便他足不出巷,但聽到風吹草動的那一刻,他下意識想到的不是那位出手闊綽的官大人,而是他身邊跟著的小女兒。
出身本是大家閨秀,家道落敗後就猶如無根浮萍,飽受世道的風吹雨打,漂泊不定。
她是如此的幸運,成為了太子妃,日後更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可不是世間每個女子都能這般幸運。
比如張沽的妹妹,大奉正統時,爺爺是帝師,她是豪門望族的千金小姐,但當叛軍持政後,在那場數萬難民“宣昭北渡”時,她卻被人推搡了一把,跌入水中。
張沽就在另一艘難船上,親眼看著妹妹落水,掙扎,然後沉底。
那女子在水裡最後吐出一口氣,張沽聽不見她說的是什麼,他始終以為是她的遺言。
但在很久很久之後的歲月,當張沽已經從大奉王朝逃到大靖王朝,已經在那條陰暗巷子擺起棋攤,某一天,他偶然看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對一個年輕男子嬌滴滴喊了句:“哥。”
那一刻,張沽老淚縱橫,倉皇逃開,像只狼狽老狗。
這也是為什麼張沽明明贏了幾千貫銅錢缺還過著窮困潦倒的生活。
如果他妹妹還在,他會拼命的賺錢!讓妹妹嫁一個好人家,以後不受欺負。
可當這個世上至親骨肉已不在,只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便是金山銀山又有何用?
張沽不知不覺紅了眼眶,笑道:“張沽問句不好聽的,太子妃可曾眼睜睜見過親人離世?”
王姒之並不惱,柔聲道:“見過,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很久很久是多久?
五百年前的大隋王朝,她眼睜睜看著那個身穿龍袍的背影獨自一人面對十六座王朝的鐵騎。
張沽點點頭,不再說話。
另一邊,瑰流走了趟官府,沒找到一個權高位重的大官,於是來到雍州府邸,一腳踹開那扇厚重黑漆大門,一屁股坐到門檻上。
掃灑庭除的僕役也是個相當有眼力的,見眼前這位公子哥衣飾不凡,不像是窮兇惡煞的歹人,連忙放下掃帚小跑著去通知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