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年輕道士說道:“你既然是迫不得已而為之,皇后娘娘也已經原諒了你,她當然不想讓你離開。只要十二春神杯不被損壞,你的魂魄就能一直委身其中,永遠不消不滅。”
女子視線望向遠方,“你和皇后娘娘說了假話,你其實找到了,對吧?”
年輕道士沒有半分驚訝,破天荒流露出幾分黯然神色,“為什麼一定要離開?只要能夠活著,哪怕是陰物又如何?你執意要走,甚至不見他一眼,這樣你真的甘心嗎?”
這句話很久之後,女子才緩緩出聲,“人生無趣,不如不來。”
年輕道士重重嘆了一口氣,狠狠捶了捶自己胸膛,痛心疾首啊。
女子忽然歪頭看向他,甜甜一笑:“說些有趣的故事吧,比如說說你?”
“我?”年輕道士忽然來了勁,神色倨傲,“貧道乃是...”
“停停停,天天跟我嘮叨這些,我耳朵都要起繭子啦。你就說說你為什麼跑到大靖王朝來,並且心甘情願做一名皇宮供奉。”
“為什麼跑到這來啊...”年輕道士以手做枕,怔怔出神,“那真是一段漫長的故事呢。”
“說嘛說嘛。”女子撒嬌道。
年輕道士抬起頭,視線遠望,“我曾經有一個道侶,我和她心意相契,大道相合,互為證道,這是極其難得的事情,按照你們的話來說,那就是天作之合。當年我心氣傲,自認道心無垢,急功求利想要突破八境,結果被心魔所纏,親手殺死了她。我甚至記不清她臨死前的樣子,等我清楚時她已經在我懷裡斷氣多時。自那以後,我心境大跌,閉關不出幾十年,也不曾走出自己的畫地為牢。直到有一天,我無意間得知她轉世投胎成了一名凡間女子,就在大靖王朝,於是我萬里迢迢來到這大靖。但光憑我一人,想要找到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答應了皇后娘娘,做一名供奉鎮守皇宮,作為回報,皇后娘娘幫我尋找她,等找到的那一天,我就帶她回家。”
女子小心翼翼出聲:“沒有找到嗎?”
“怎麼可能。”年輕道士笑道:“找一個普通女子何其簡單,我入宮奉職的第二年就已經找到了。只不過我沒有帶她回去罷了。”
“為什麼?你明明找到了她?這不是你最想做的事情嗎?”女子很不解,同時有些小小怨氣。
年輕道士搖搖頭,輕聲道:“我找到了她,是在一個窮鄉僻壤。她的父母很愛她,她的弟弟也很疼她,哪怕貧苦的日子不好過,但一家人始終其樂融融,她也總是很開心。也是那一刻我才醒悟,我苦苦尋找的那個她,早就被我親手殺死了啊。現在的她,不是我的道侶,更和我沒有半點關係,我和她的緣分在上一輩子就已經結束了。上一輩子我傷害了她,這一輩子如果我強行把她帶回仙家府邸,她會不開心的,而我也再一次傷害了她,我又怎能那樣去做?我不奢望和她在一起,我只求她能平平安安,能夠無憂無慮。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夠一直待在世俗王朝,她的每一世,無論活成什麼樣子,我都會悄悄陪伴和保護。”
“和她酒後小睡,和她賭書飲茶,當初當初,那一切都只是那麼尋常。”
年輕道士閉上眼睛,輕聲呢喃:“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女子揉了揉臉頰,眼眶微紅,“所以愛情到底是什麼呢?”
“愛情是件苦事,別說愛而不得和擁有卻失去,即便能夠相愛廝守一輩子,但最後分別之時,仍是苦不堪言。”年輕道士轉頭看向她,輕聲道:“陳鷺瑤,其實你比我更苦不是麼?我至少還能夠遠遠望見她,可是你,你...”
年輕道士搖搖頭,嘆了口氣,不再說下去。
陳鷺瑤視線遠望,看向欽天監外的皎皎星光,柔聲道:“既然愛情很苦,明明沒有好結果,為什麼世人仍是趨之若鶩?”
年輕道士反問道:“那你呢,如果重新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動心嗎?”
“當然會,我不後悔。”陳鷺瑤毫不猶豫道。
“所以答案就出來了。”
年輕道士眼神恍惚,“我們,都需要被愛啊。”
“陳鷺瑤,咱倆再一起哼唱下那首曲子?”
“好啊。”
莊肅的欽天監內,響起嫋嫋歌聲,有如黃鸝般婉轉,有如明月般清朗。
“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