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之後,陪爹去林海打獵,經常收穫滿滿。陪輕雪遊城隍廟求籤,不是鴛鴦勝似鴛鴦。秋日遊廣陵拾起落花作《謁金門》隨意贈人。和瑰清下棋飲酒。陪爹孃親自為新的一年掛宮燈。夏日在綠帶城避暑賞荷。秋水軒唱和醉罷吟詠青詞。漾月湖二十四橋明月夜......
一幕又一幕,如走馬觀花般閃過。
腦海中最後的畫面,是一個虛弱的雍容美婦,迫不及待接過剛生下的小嬰兒,原本因為疼痛而皺著的眉逐漸舒展,那柔柔的目光充滿愛意。她很小心很小心,輕輕親了小嬰兒一口,輕聲細語道:“以後呀,你就叫瑰流。當哥哥的,可不能欺負妹妹。”
瑰流一手捂住胸口,淚眼朦朧,想要抓住什麼,卻頹然放下了手。
悲慟無聲。
一隻手猛地抓住他的脖子,將他高高拎起。
“看見了嗎?這就是你活著的代價!如何?!不然老夫送你一程!”
瑰流嘴唇微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老人冷笑不止,猛地施加氣力,“向我求饒?也得先說出話來!”
他雙指併攏朝天,磅礴劍氣傾瀉,結成一道樊籠劍陣,竟要直接將這個白髮年輕人剿殺!
瑰流嘴唇劇烈顫抖,仍是說不出話。
“怕死?沒活夠?”
老人雙指一壓而下,如雷池禁地不可逾越的劍氣樊籠傾軋在即。
蓮花冠道人不忍再看,轉過身去。青衫劍魁摩挲劍柄,最後還是止住了。
可誰都想不到,接下來會有一口唾沫狠狠吐在老人臉上。
那柄誅仙忽然顫鳴不止,像是得到了某種召喚。
天地間瀰漫一股肅殺之意。
凌厲駭人的劍氣波動,就連蓮花冠道人和挎劍之人都不得不向後掠去,一掠再掠,一退再退。
蓮花冠道人後知後覺,眼神驚疑,這是那小子在出劍?
一道身影狠狠撞向老人身前那座劍氣樊籠,一拳過後,劍氣樊籠砰然炸碎。天空中劃過一道流光,又是簡單的一拳,朝老人狠狠打去。
一柄雪白長劍緊隨而來,其後是無數的凌虛飛劍,如雪白大潮天懸一線。
老人雙手抵擋,周身的劍氣似是到達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如中流砥柱。他心意成劍,於雪白劍氣大潮破開一條道路。道路極窄,有強弩之末之嫌,而自始至終,他都未曾能夠前進一步。
瑰流雙手推劍向前,一寸一寸的挪動,手臂血肉全都綻裂爆開,露出白骨,是那拼死的搏命之姿。
他每向前挪動一寸,老人就後退一寸。
整整二十寸。
這位五百年來絕無僅有的九境大宗師,真正意義上的無敵之姿,可殺仙人,可破萬騎。自他無敵於世起,天下從未有人能逼其後退半寸。可今日之日,卻被一個年齡懸殊極大的後輩給硬生生逼退兩步之遠!
誅仙過後,天地再無異象。
老人緊皺著眉,低頭看見腳下後滑的痕跡,沉默不語。
誅仙歸鞘,落在瑰流背後,這位氣勢凌厲的金眸男子,對天下第一之人,輕描淡寫說了一句話。
那句話過後,天地寂靜。
似乎連仙人都噤若寒蟬。
那句話是:“老子說要殺了你,你耳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