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軋
沈持玉怔住,積壓在胸腔裡的惱恨陡然間爆裂如火焰將他吞噬,他怎能這般有恃無恐,在他眼裡自己是否與那些女人一般無二,只是用來綿延子嗣的工具。哦,不,自己甚至連子嗣都無法孕育,充其量不過是解悶兒的工具罷了。
他抬起手指愛憐地拂過她的眉目,沈持玉到底意難平,抬手便欲撥開他的手,卻被人一把捏住下巴,他傾身而上與她唇舌糾纏,粗魯又直接,帶著幾分埋怨。
沈持玉依舊不服,但奈何氣力不濟,被他欺負得狠了,終於敗下陣來,顫抖著嗓音喊道:“快停下,我、我錯了……八哥……”
最後一聲叫得又綿又軟,朱杞心疼得一塌糊塗。
他這幾日每夜看奏摺到深夜,著實是累了,本想來她這兒安生睡一覺,沒想到見了她又忍不住去招惹。
事後,沈持玉看著身旁酣然入夢的男子,氣得紅了眼睛。
她必須得盡快行動了,她怕時日久了自己會被這吃人的深宮吞噬,更怕自己會忍不住對身旁的男人動手。
只是沈持玉沒料到機會來得這般快,昨日皇後的表弟方天詡在城外飲酒,因回城過晚街上已實行宵禁不得入城,方天詡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便想硬闖,巧合的是當日五城兵馬司指揮也在,並且寸步不讓。
許是方天詡酒意上頭竟然公然叫罵詛咒五城兵馬司指揮李劭不得好死,二人話不投機,各抽兵刃動手,方天詡抽刀砍李劭被對方躲過,自己則一頭栽下馬,頭部觸地,當場摔死了。
訊息傳回到鎮國公府,二房炸了鍋,老太君當場昏死過去,一家子找到鎮國公必須李家給個交代。
死的人是皇後的表弟,不管李劭有理沒理都會受到牽連。
這李紹也並非無名小卒,出身雖不及鎮國府顯赫,但與安定侯府是姻親,乃是安定侯的小舅子,更是皇帝親自提拔授官,算是天子近臣。
鎮國公聯合朝臣彈劾李劭,將天子逼得騎虎難下,甚至國公府的老太君日日到太後跟前哭,前朝後堂都鬧得不得安寧。
最終李劭被暫免官職,關入了天牢。
乾清宮有一株老樹,枝繁葉茂,四岐分野,疏密適度。入夏之後,綠蓋擎天,濃蔭匝地,沈持玉時常會站在這株老樹下等候朱杞。
日光穿透樹冠,斑斑波波地落在她身上,染暈了濃濃淡淡的一抹綠,風一吹,女子的衣袂輕輕蕩漾。
程禦章只覺眼前碎光遊弋,好似身處一片綠色的湖泊中。
只是微微走神,他立即收回視線,朝著他所在的方向遙遙施了一禮。
宮規森嚴,宮妃與朝臣本不該有任何交涉,可程禦章隱隱有種強烈的感覺,她是刻意在此處等他。
果然,沈持玉將手中的食盒交給身旁的宮娥,朝著他所在的廊下走來。
說不上是何故,程禦章心頭忽然狂跳,早在新帝登基之初,命刑部審查沈太傅之死,他作為刑部官員自然是全權參與其中,前前後後數月的調查,他終於查清沈太傅的死因,也看清了這十數年沈家二房是如何步步為營坑害沈太傅一家,也漸漸看清了一個孤女苦心孤詣報仇的決心。
沈鵬舉、沈修文、沈李氏、李烙、晉王、宋冀年……這些人簡直死有餘辜,她不知她獨自一人是如何一步步支撐著走到今日,一想到她過往經歷的一樁樁一件件苦難,若是尋常女子怕是早已死千百回了。
初時他只覺得此女心腸歹毒,與之相處必有禍患,於是便勸著弟弟離她遠些。
可相處日久,他竟不知不覺將人看入了心底,時不時便會在暗中觀察她的一言一行。
她與晉王大婚那日,他喝得酩酊大醉,還在感嘆晉王遇人不遂,娶了此女必定災禍加身。
醒來之後,心底卻總覺得空落落的。
“好久不見,程世子近日可安好?”她的聲音一貫淡淡的。
好嗎?其實一點都不好,表弟慘死,家中亂成一鍋粥,外祖母又病倒了,父親屢屢動用手上權力彈劾李家,天子左右為難。
昨日他不過是勸父親收手,低調行事,畢竟表弟方天詡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在家中時便三天兩頭闖禍,仗著外祖母的寵愛在外欺男霸女,儼然京城一惡霸,他的死只能說是咎由自取。
李劭不過是受其牽連罷了。
可父親不僅沒有聽勸,甚至還罵他‘冷血無情’,讓他自個兒去跪祠堂。
程禦章不記得這是今年第一次挨父親的罵了,他記得幼時也曾得到過父親的寵愛,卻不知從何時起父親鮮少對他笑了,甚至連課業也不曾過問。
可父親對柔嘉一直很好,起初他以為柔嘉是女孩子,父親難免會嬌寵些,而自己是世子,將來要挑起整個國公府,父親嚴厲些是應該的。
直到有一次他無意間聽到父親與柳姨娘的談話。
“你若懷上男胎,這世子之位你便是你兒子的。”
他如遭雷擊,父親便這般厭惡他,竟想將他的世子之位讓給一個妾室之子。
可惜的是,自母親生下柔嘉之後,府上再沒有一個孩子誕生。
外祖母擔心國公府就此凋敝,便做主從旁支裡過繼了程棲遲養在了母親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