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宋家老二因之前中毒之故無法出聲,此刻滿臉陰鷙地瞪著自家哥哥,也虧得雨大天黑,沒有被宋冀年瞧出端倪。
一家人知曉此刻不能下山,只得挨挨擠擠地縮著腦袋躲在背風的牆角下躲雨,但今日的雨實在太大了,他們只能咬著牙關硬挺,只期盼這雨早些停了,明天的太陽能早些到來。
黑暗中,臉色蒼白的江簌簌,哆哆嗦嗦地開口:“為何沈姐姐沒有被丟出來?”
是啊,宋家人都被丟了出來,為何沈持玉沒有被丟出來?
宋老太太眸中閃過兇光,咬牙道:“今日這事定與那賤人脫不了幹系!”
聞聽此言的宋冀年默默閉上眼,旁人不知何故,他又怎會猜不出來,今日自他被救回寺中,沈持玉就未曾來看他一眼。
他知道是自己有錯在先,不該丟下她去救江簌簌,更不該因為寒冷在山洞中與江簌簌有了肌膚之親。
可是山下的夜晚實在太冷了,孤男寡女共處一處又無事可做,況且對方又是自己心儀之人,面對不知是生是死的未來,臨死之前能放縱一次也是人之常情。
他自知愧對沈持玉,也猜出對自己下手之人是誰,心中雖然怨恨對方多管閑事,但懾於秦王的權勢,他卻只能受著,甚至為了挽回沈持玉的心,他不能對家人透露今日之事的緣由。
這夜實在太過漫長了,宋冀年覺得自己恐怕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下了一夜的大雨,當太陽躍出山巔,一縷金光斜射在霧海,雲蔚霞起,朦朦朧朧的山巒綽約如藐姑仙子,凝立於彩金帷中,含睇微笑。
山門“嘎吱”一聲洞開,山上山下來往的人俱看到牆簷下瑟縮著的五個泥人,此刻眾人正用奇異的目光打量著他們。
被竊竊私語聲驚醒的宋冀年,睜開眼的瞬間就被刺目的眼光灼痛了雙眼,接著就看到了四周指指點點的路人,他連忙偏過頭搖醒了其他人。
此刻他們身上沾滿了泥垢,即便相熟之人也未必認得出來。
只是混合在臉上的泥水幹涸之後凝固在臉上,隨著他們神情牽動牽拉出難言的痛楚,但此刻無人在乎這點疼痛,皆是捂著臉躲到偏僻的角落裡。
宋冀年見江簌簌遲遲未醒,喚了幾聲沒有反應不由將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在鼻端試了試,確定人還活著才悄然鬆了口氣。
“她發了高熱,咱們須得盡快下山。”宋冀年也不想留在這裡人被人當猴子圍觀。
但是說得輕巧,幾人淋了一夜的雨,此刻又冷又餓,哪裡有力氣下山。
見幾人都望著山門的方向,宋冀年不由狠下心道:“別指望寺裡的人,裡面住著貴人,咱們得罪不起,還是早些下山為妙,免得再次惹怒貴人,下次就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去了。”
聞言,幾人皆收回了目光,看向宋冀年時不免都帶了幾分怨恨。
未免被來來往往的行人認出來,宋家人都選了偏僻的小路走,但上山的路只有一條,有些地方實在避不過。
也正因為出了高鼬的案子,這幾日上山的多為官吏。
許是這幾人實在太過狼狽,有心善的胥吏將他們當作了乞丐,甚至讓僕人給了些糕餅。
宋冀年本不想要,但此刻他實在太餓了,是以當宋仲秋搶過那些糕餅時他並未開口拒絕,正當他從宋仲秋懷中拿過一塊兒餅子準備送入口中時,聽到身後有人猶疑道:“宋大人?”
手中的餅子“啪嗒”掉在了地上,宋冀年顧不得撿,匆匆背起江簌簌就向山下走。
身後那人還在嘀咕:“難道是我認錯了?這人瞧著分明就是奉化的知縣宋大人。”
聽完石楓的稟報,朱杞神情絲毫未變,輕輕摩挲指節上粗糲的繭子,聲音透著幾分倦怠,“人都安插好了嗎?”
石楓道:“主子放心,選的這些都是可靠之人,一切以沈娘子的安危為先,一旦有風吹草動屬下立即稟報主子。”
早前宋冀年曾讓人牙子往宋府送了些下人,這些人選皆是宋冀年親自挑選,只是他卻不知這些人都是秦王的人。
朱杞一夜未眠,眉宇間攏著一股淡淡的倦怠之意,他似乎在極力壓制著心底的某些情緒,眸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