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簿
宋靈珊絲毫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隨手將料子丟在一旁,又開始撥弄她手上戴著的手串,漫不經心道:“倒也不是寡婦,我這表姐有門娃娃親,自小便是定下的,原是定在她十六歲便要嫁過去的,誰知道成親前夕新郎墜馬而亡。”
“竟還有這樣的事兒。”沈持玉的確吃了一驚,她昨日已經問過江簌簌的年歲,她如今已經十九了,可明明還梳的是未出閣少女的發髻。
宋靈珊見素來寡淡的嫂嫂竟對這些感興趣立即添油加醋地說了起來,“他倆原是三媒六聘都過了禮的,表姐已然是李家的媳婦了,死的又是長房獨子李家人哪裡肯輕易放過她,逼著我表姐捧著牌位嫁人,還好那時候我大哥中了進士,又被太傅大人選為贅婿,李家人這才不敢相逼,但要我表姐必須為亡夫守節三年,否則不會歸還文書。”
這麼說來江簌簌與她的婚事竟然是前後腳的事兒。
“說來我那表姐命也挺苦,我姨父不願女兒苦等三年,與李家自此交惡,雙方本都是縣裡的大戶人家,生意往來繁多,交惡之後鬥得是你死我活,不出一年姨父生意落敗鬱郁寡歡而亡,自那之後我表姐便傳出剋夫克父之名,這幾年為父親守孝一直住在庵堂裡。眼看著都十九了,我估摸著姨母帶她來奉化是想拜託母親為她尋一門好親事。”
聽宋靈珊的意思江簌簌在老家名聲並不太好,是以二人才會跋山涉水來投奔老太太,至於說親她並未聽老太太提起過這事兒。
她想了想道:“看來你大哥很是看重你表姐一家。三年前母親病重,必是憂心你表姐一家。”
如若不看重又怎麼會在中了進士定了親之後特意回到臨水縣替表妹出頭,她記得當初宋冀年在定親之後特意回過一次老家,說是母親病重。
宋靈珊道:“病重?你記錯了吧,母親一向身子骨硬朗何時大病過?”
沈持玉照顧了婆母多年,老太太身子很是健朗,每日裡能吃能睡,除了吃得太多嘴裡長燎泡平日裡連個頭疼腦熱都是沒有的。
果然,他竟在那時便騙了外祖父。
沈持玉笑了笑道:“許是我記錯了。”
“大哥是很看重姨母一家,我記得小時候家裡不富裕,大哥的束脩都是姨父出的,十二歲之後他去城裡書院讀書也是姨父資助,他平日裡就住在姨父家裡。”
聞言,沈持玉捏著帕子的手越來越緊,臉色也蒼白了幾分,勉強笑道:“看來你大哥與你表姐倒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也難怪你大哥這般看重她們。”
不過說到這裡宋靈珊心裡也是有怨氣的,江簌簌家裡是城中大戶,從小錦衣玉食,而她家自從父親過世後時常吃了上頓沒下頓,她平日裡穿的衣衫也都是江簌簌不要了的衣裳。
如今江簌簌又給她送那麼一匹布難道是存心打她臉不成,她越想越是生氣,不由嘀咕道:“那又如何!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她如今還不是求到我宋家來。”
想要母親給她挑選一門婚事,那也要過一過她的眼。
沈持玉算是看明白了,江家母女短時間內是不會離開奉化的,不急,是狐貍總會露出尾巴的。
這幾日不僅府裡因著江家母女的到來生出波瀾,便是外面也不甚平靜,就連她這個甚少出門的內宅婦人都聽說了外面的傳聞。
廚娘王娘子一邊擇菜一邊對紅豆道:“我孃舅家的姐夫的小侄子前幾天不見了,整個村子的人陪著一起找了一宿,最終在山溝裡找到了小孩的屍體,聽說找到時嬰兒的腦袋被掏空了……”
“咦,這麼嚇人,王嬸子你不是在說笑吧!”紅豆看著手裡正清洗的豬腦花,胃裡翻出一股惡心之感。
王娘子咂了咂舌道:“這是真的,好多人都見到了,而且還不止他一家,凡是找到小孩屍首的,據說腦子都被掏空了,你說是不是什麼妖怪作祟啊?”
正在後廚配菜的沈持玉聞言不由蹙了蹙眉,這樣的傳聞她已經聽到很多了,即便她不懂政務,也知宋冀年如果一直抓不到兇手不僅會受到府臺的申斥,甚至會獲罪。
況且不早點抓到這賊人,怕是有更多的百姓遭殃。
吃孩童的腦髓,世上真有這麼可怕的怪物?
沈持玉看了一眼紅豆手中洗著的腦花,身上跟著一陣陣發寒。她本來今日打算做紅花水晶腦糕夾,再燉個山藥枸杞燉豬腦,可聽了王娘子的話見到這腦海就聯想到那些失蹤的孩童,實在有些難以下手。
正忙活著前院的衙役送來了一些河蝦還有些新鮮的果蔬,不用他說沈持玉便知又是那位秦公子送來的,看來他這兩日又要過來用飯了。
只是她最近心情不好,並無做飯的心思。
讓晴雪將東西都收下,她褪下襜褕,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腕子,打算回去小憩。誰知走到臨近外宅的迴廊時碰到了一臉焦急的蘇淳,她正與張嬤嬤說著什麼,見到沈持玉眼前陡然一亮,竟是從未有過的焦急。
沈持玉蹙眉道:“你怎麼了?”
蘇淳推開張嬤嬤,快步走到沈持玉跟前,帶著哭腔問道:“大人去了哪裡?我有要事稟報!”
“我不知道。”宋冀年外出從不會跟她交代,想了想他還是叫來了管家詢問。
管家支支吾吾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倒是一旁的張嬤嬤湊上前低聲道:“大人這幾日一有閑暇便陪著江家母女,似乎是在幫她們找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