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瓶修)
說著他從袖中摸出一個白布包著的長頸瓶捧到宋冀年面前。
宋冀年的目光落在梅瓶之上,只見瓶身通體青花紋,頸部繪有蕉葉紋,肩部繪如意卷草紋,脛部則繪海馬山石紋,釉色沉靜,青花藍中泛紫,一看便知價錢不菲。
師爺見他遲遲不肯接,便知他是嫌棄東西汙穢,便乖巧地將頸瓶翻轉露出底下的字款。
宋冀年目光微變,“這是官窯。”
官窯瓷器只供皇家使用,於洋私用官窯不說,竟將其塞入女子體內,故意來羞辱他。
真是欺人太甚!
幾日前他與秦王朱杞商議對付高鼬的計策時,他曾提議在於洋身邊安插眼線,朱杞當時並不反對,只讓他放手去做。
而那具女屍便是他安插的眼前,原是官妓出身一直想要脫離賤籍,宋冀年經過多番考量試探方才選定的女子,卻在接近於洋的第二日便被折磨致死,屍體還大喇喇地丟在了縣衙門前。
師爺猶豫再三,深吸了口氣,將長頸瓶倒轉倒出裡面用細竹筒裝著的紙箋,開啟竹筒取出紙箋,遞給宋冀年。
宋冀年依舊是嫌棄的眼神,不情不願伸出兩指夾起紙箋,展開。
一眼掃見上面的‘借據’及紙上四方錢莊的徽記,他臉色陡然大變,快速捲起紙箋,冷眼看向刑師爺,問道:“這張信箋有誰看過?”
刑師爺從宋大人端凝的臉色中看出事情的嚴重性,連連搖頭道:“下官未曾看過,那竹筒是密封的,小人剛剛開啟前它是完好無損的。”
宋冀年也顧不得髒汙,將竹筒拿來仔細檢查過後,又暗自打量刑師爺的神色,確定他沒有說謊之後,方才開口道:“你先下去。”
“信上寫了什麼?”沈持玉聽到了他與刑師爺的對話,也看到了他怪異的神色,心中也泛起了好奇之心。
正想著事情的宋冀年被她突然出聲嚇了一跳,慌忙將手中的信箋塞入袖中,回過身道:“沒什麼。”
“夫君?”沈持玉分明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慌亂。
宋冀年怕她再三追問,緊走幾步到了桌案前,捏出紙箋放在燭臺上燒了。
火舌快速舔上紙箋,素白的綿紙轉瞬化作焦黃的碎片。
沈持玉跟過來時正好看到一角白色的殘片飄落在地,隱隱約約可見一個‘錢’字。
見她看了過來,宋冀年抬腳將殘片蓋住,用力碾壓,直至看不出一絲痕跡。
“幫我備盆清水,我要淨手。”一想到那東西是從女子的下身取出,他便抑制不住的惡心,彷彿手上沾染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方才刑師爺的話她都聽到了,自然知曉宋冀年為何要淨手。
她吩咐了紅豆端來熱水,看著宋冀年一遍遍在水中揉搓著手指,一直到雙手通紅仍然不停地磋,她終於忍不住走了過去,摘下面盆架上的巾帕遞到他的面前。
“真的那麼髒嗎?”沈持玉不明白,女人在他眼裡便是這般不堪嗎?
便是人都死了,也得不到應有的尊重。
宋冀年沒有接帕子,而是張口又讓紅豆重新端來一盆水。
沈持玉看他一遍遍清洗雙手,心底忽然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在世人眼中女人便是這般不堪,所以産房被視為汙穢之地,所以內言不出於閫,所以夫為妻綱,所以有了貞節牌坊,所以無才便是德嗎?
她少時讀《女論語》常有不解,曾問過外祖父為何不將母親生前所書詩集編纂成冊,刊印,流傳?
明明母親的詩集要比那些才子名士寫得更好。
時至今日,她仍然記得外祖父的神情,前一刻尚是溫和慈愛的親人,下一刻卻怒目橫眉,揚起戒尺狠狠打在她的掌心,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