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已走了一射之地,眾人到達一座廣廈,隔著花窗,隱約可見廈裡坐滿了人。
杜蓄、任安犯怵,反往後退了一步,華豐看見,輕蔑一笑,昂首闊步走了進去。守禮和陳水生對視一眼,默不作聲跟緊華豐腳步,沈清秋等也悄摸悄聲進去。
“傳飯的時辰都過了,這人還沒齊嗎?”守禮剛進門沒兩步遠,就聽見有人高聲詢問。
循聲而望,只見一身青衣的孫掌案穩穩坐在上首,正目不斜視盯著門口方向,守禮慌忙低下頭去,隨大家走進房內,又見食案上熱氣騰騰,擺了桌花花綠綠的菜餚,食案前站了幾十人,全垂手等待,默默不語。
周平不慌不亂,慢慢走上前去,回稟道:“這是最後一撥了,因住的地方遠,所以延誤了些!”
“嗯,都別站著了,快入席吧!”孫掌案垂下眉眼,語調平穩道,“這宮裡啊,凡事都有定則,飲食、作息無不例外,你們剛剛入宮,我就不急著立規矩了,還是等教習明日講解吧!”
“是!”杜蓄察言觀色,率先答應起來,其他人看他拔了尖,稀稀拉拉地都應和起來。
孫掌案不讚一詞。
華豐壯著膽子往上瞟了一眼,又偷偷和周平換過眼色,得了暗示,這才心安理得入席。守禮就站在華豐左近,見其他人眼張失落找座位了,慌忙挑了末尾的板凳坐下。
動筷子的聲音此起彼此。突然,周平笑道:“呀,師傅,這飯菜夠豐盛的呀,夠得上餚饌了,咱們內省一年到頭也難得有這待遇,今兒是怎麼了?御膳房如此盡心。”
“確實,我剛才見了菜品,也嚇了一跳,不過,御膳房派人遞話了,讓我這陣子多留意,將來挑幾個好苗子送去。”孫掌案邊說邊拿起竹筷,挑了一片子紅燒肉放入碗內。
“敢情這頓飯不是白食啊!”周平接腔道。
孫掌案抬頭,瞄了周平一眼,口中冷笑:“猴崽子,你何時見過宮裡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飛來橫禍,倒是常有!”
周平笑嘻嘻答應起來。
李正卻有些心不在焉,躊躇著往孫掌案跟前湊了湊,央求道:“師傅,徒弟有個同鄉在內東門司當差,遭人矇蔽,前日犯了樁大錯,給人當場抓獲,送去獄司羈押了......”話說一半,李正覺著底氣不足,瞬間歇了求援的心,情緒低靡。
“這件事,我已知曉,你不必多費口舌了!”孫掌案出手阻攔,然後耐心開導道:“內東門司掌宮禁、人物出入。你那同鄉憑職位之便,與後苑勾當官勾結,偷運宮中財寶到宮外販賣,如今被羽林軍當場抓獲,可謂人贓並獲,我便有天大的臉面,也管不了這檔子事!”
“師傅!”
李正哭喪著臉,苦苦哀求。
“你就別難為師傅了,咱人微言輕,原本就沒甚臉面,何況這次又犯到羽林軍手裡,咱更使不上力了,你也曉得,咱們與羽林軍一向無甚交情,這時候去求人家,白碰一鼻子灰!”周平頭腦清晰地分析起來,“照我說,這事可大可小,還是靜觀其變吧!”
李正愁鎖著眼,思來想去,一時之間也沒更好的出路,只能白白嘆氣,低頭扒飯。
守禮在席間偷聽,雖不甚了了,但見李正為救朋友如此費心費力,多少有點佩服他的俠肝義膽。
飯罷,孫掌案剔了牙,便詢問周平新人安置。周平據實彙報,孫掌案覺著安排很圓滿,便當面褒獎了周平幾句,然後又寬慰守禮等人,勸大家凡事向前看,不要沉迷過往。
孫掌案的話和王小刀如出一轍,大家聽得多了,都覺著無新意。孫掌案目光老辣,多半也瞧出端倪了,所以他簡單講了幾句,便開始交代安寢事宜,然後率先離席。
周平送走孫掌案,轉頭見李正神情悵然,面帶懊喪之色,便沒勞動他耗神費心,趕緊安排人清理飯桌,然後吩咐守禮這些新面孔到膳房外,按居所集合排隊。
“我的好兄弟啊,你可別耷拉著臉了,連我看了都觸黴頭,更別說師傅他老人家了!”周平趁眾人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偷偷拉了李正到旁邊,耐心勸說起來,“你別怪我話不中聽,劉吉犯了宮禁,又被羽林軍抓個正著,只怕得脫層皮才行!”
“多早晚打一頓,我就心安了,偏這樣不輕不重的,一連關押了三日,既不說處置,又不說放人,究竟什麼章程,我也打聽不到,真真急死人!”李正皺著眉頭說。
周平也覺得奇怪,既犯了罪,問罪定讞就是了,如今這麼不痛不癢,只怕大有文章。
思忖了一番,周平嘆了口氣,趕緊摟了李正的肩膀,拍了拍他後背,寬解道:“你也別太上火,便是救人,也不該自苦。他名字起得有意思,劉吉,興許他吉人天相,再過幾日,就身安災退了!”
“但願如此吧!”李正嘆息著,見眾人已排好了隊形,便指了倆小黃門送眾人回去。
守禮聽從安排,剛要提足,只聽不遠處破空傳來:“不好了,正哥兒,劉吉給貼加官了!”
“貼加官?”李正大為震驚,嘴裡喃喃重複著,差點背過氣去,還好周平及時扶住了他,安撫道:“別慌,真到了這一步,那也沒法子,我陪你去給他收殮!”
李正難掩悲傷,白皙雙手捂著臉,眼淚從指縫間汩汩流淌,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