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局多變,命途多舛,誰也沒有真正能準備好的時候。親人的驟然長逝,人到中年突現的職業危機,天氣的陡然轉變,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給你任何準備的機會。
一子錯,滿盤皆輸。人生如棋,每一步都需要非常謹慎,行差踏錯一次,便只能扼腕嘆息,誰都沒有“悔一步”的機會。
因而棋手大多是小心翼翼,往往思慮良久才會落子,畢竟手裡握著的不僅是棋子的命運,還有自己的。張小滿是這樣,墨鏡男身後之人也是這樣。
“等一等。”
正當墨鏡男和坐在長椅上的力拔山河都蠢蠢欲動時,兩人的藍芽耳機同時傳來一聲急令。
力拔山河咕咚嚥了一下口水,止住微微前傾的身子,屁股重新實實地緊貼長椅,伸了一個懶腰,又端著手機佯裝聚精會神地沉迷在遊戲世界中。
墨鏡男咬了一下嘴唇,收回舉在空中的手臂,沉悶地吐出一口濁氣,閉目屏息凝神片刻,對身邊的黑色制服使了一個眼色,緩緩地縮回樹影裡。
不論是力拔山河還是墨鏡男,都沒有多嘴地問一句為什麼。力拔山河不用問,他對耳機裡說話的人無條件地信任。墨鏡男不敢問,他對耳機裡發號施令的人發自內心地畏懼。
有的人可以等,有的人卻不想等。
韓遠也說了一句“等一等”,但張允熙和孫甜甜根本沒有理會,片刻都不想耽擱地走到大媽群最前列,全情投入地和那名綵帶大媽攀談起來。韓遠往樹林深處打望一眼,輕嘆一聲,方才出聲便是他最後友善的提醒,既然張允熙不領情,他也只好就此作罷。
蹲下身子,韓遠摸出兜裡那根孫甜甜的髮絲,快速地插進電子鐐銬的某處縫隙之中,兩隻手沉穩地捏著髮絲兩端,手指如變魔術般飛快地舞動起來。
四十三秒之後,電子鐐銬卡擦一聲自動彈開。嘴角掛著一絲輕蔑的笑意,韓遠將電子鐐銬隨手扔進旁邊的垃圾桶,摸出手機,對張允熙揮揮手,示意自己到一旁去接個電話。
張允熙此刻哪還有心思顧得上韓遠,一面和綵帶大媽說說笑笑,一面對孫甜甜指了指韓遠離去的背影,讓孫甜甜跟過去監視韓遠。
孫甜甜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癟著嘴,一步三回頭地朝著韓遠離開的方向追去。
經常回頭的人走不遠,不消片刻,孫甜甜便面色鐵青地回到張允熙身邊,輕聲道,“那傢伙已經溜得沒影了……”
此時一旁的綵帶大媽從包裡摸出一個老款相機,笑呵呵地對張允熙說道,“你看看是不是這個相機……今天我正好帶在身上,本打算一會跳完舞跟大家合照一張的。這東西真是一分錢一分貨,當時我老公買的好幾千塊呢,用了十幾年愣是一點毛病沒出過。”
張允熙看著大媽手裡的相機,略一沉吟,輕聲對孫甜甜回了一句,“算了,反正他腳上有電子鐐銬,跑不了多遠……”扭頭滿臉堆笑地接過相機,目光灼熱道,“是這個沒錯……阿姨,我還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給我看看您用相機在這拍的照片,我想多收集一些這個公園歷年變化的素材……”
“可以是可以,”綵帶大媽有些為難道,“這兩年的照片都還在相機的儲存卡里,以前的那些在家裡面,我得好好找找才行……”
張允熙原本只是試探一句,沒想到綵帶大媽當真還保留著以前的照片,頓時心花怒放,想起學生時代背誦過的那首詩,“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偷拍短髮女生和瘦弱男生的那人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當時也被另一部相機拍攝下來。
孫甜甜和張允熙對視一眼,一人挽著綵帶大媽一隻手臂,兩人異口同聲地答道,“沒關係,我們可以慢慢等,不著急……”
“怎麼能不著急……大哥!咱們到底還在等什麼呢……”樹影裡一名黑色制服焦急地對墨鏡男說道,“再不動手那兩個娘們兒就要跑了!”
墨鏡男面色陰晴不定地瞪了黑色制服一眼,“我特麼哪知道要等什麼……沉住氣,人家讓我們等一等,咱們就等一等,真要是放跑了那兩個娘們兒也不幹咱們兄弟的事,”往公園對面某個大樓樓頂掃了一眼,“別人才是棋手,我們幾個不過是棋子罷了,少問多做。”
正在這時,藍芽耳機裡傳來一個男人陰沉的聲音,“撤!”
墨鏡男眉頭一皺,第一次向發號施令者發出疑問,“撤?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雖然我知道不該多問,但您也替我想想,費勁功夫折騰這一趟,突然就要撤,總要給我手底下這些兄弟一個交代吧。”
公園對面大樓天台上,一個黑影左手舉著望眼鏡,注視著公園內的情形,右手從兜裡掏出一個精緻的懷錶,按下計時器按鈕,冷冷地說道,“你們有60秒的時間撤離,等我給你解釋完就不用撤了,到時候你們可以在警局裡慢慢跟警察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