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太極殿,陳凖一身的舒泰,感受著殿外的風,彷彿妙齡美人的纖纖素手拂過面龐一樣愜意,他微微一笑對東海王司馬越說:“元超當與我同去擬詔。”
司馬越與陳凖同為中書令,這話是題中之意,他深沉的笑了一下說:“老中書調停干戈,我當附翼在後。”
陳凖聽完哈哈大笑,不再多說。
中書省所在不大,上書‘內館’兩字的牌子也算不上大氣,不過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低調的裝潢掩蓋不了中書省行詔四海的高調本質。
中書令陳凖鋪開了詔書,親自提了筆擬詔,詔曰:朕御極十年,四海清平,百姓安居,今聞淮南王允、趙王倫忽起刀兵,致使滿城離亂,宿衛忠勇之士以此塗地,京師無辜庶民以此塗炭,此朕失德也。朕痛心疾首,乃遣使率期門銳士為爾等解鬥,望爾等收束干戈罷兵息鬥,欽此。
陳凖將擬好的詔書拿給一旁的司馬越看:“元超你把把關。”
司馬越早就在一旁看著擬詔,他象徵性的拿起詔書掃了幾眼,然後說:“字字珠璣呀,陳老為二位王爺解鬥,小王自然附翼。”
陳凖臉上寫滿了得意二字,他點點頭說:“那就用印吧。”說話間他略渾濁的眼中閃著精光,笑的也越發愜意。
不多時候,擬好的詔書上加了印,用的是六璽中的皇帝之璽,凡賜諸侯王書用之,這一次調解兩位王爺爭鬥,所以請出了這一方寶印。詔書行過印後,自有小宦官持了去門下省複核。
內館門前的鳳凰池水波粼粼,不住的把點點光斑拋向人的眼睛裡。司馬越一邊看著池水上的粼粼光斑,一邊不動聲色的琢磨著局勢,思索再三之後,他狀似隨意的搭話說:“等門下省複核了詔書,就讓伏司馬拿著騶虞幡去給兩位王爺解鬥。”
陳凖心中暗笑;‘果然來了。’他眼中看著波瀾不興的鳳凰池水,並不直接回答司馬越,而是輕描淡寫的反問了一句:“剛才在朝上不是說了嗎?”
司馬越按下了一切心中的疑慮不再多說,繼續和陳凖一起看鳳凰池的水色,看了一陣子後,他找個介面出了內館。離開了中書檯之後,他一路腳下生風,走的路線卻又是七拐八拐,最終拐到了複核詔書的門下省。
門下省衙邸前的春明池嫻靜的吐納著起伏的波瀾,一陣風拂過,池水固然起了褶皺,投影在水面上的柳枝也更見婆娑。司馬越無心去看無謂的風景,只衝著門匾上書著‘紫閣’兩個字的大堂疾行。‘紫閣’就是門下省主衙的辦事所在。
司馬越的腳剛剛邁進紫閣的大門,就見散騎常侍、霸城侯司馬詡興高采烈的拿著一卷詔書往外走。司馬越連忙喊住了他:“季智可曾複核詔書?”
霸城侯司馬詡揚了揚手裡的詔書說:“已經加印,正要發出去,元超這一次可是多謝你了。”
司馬越伸手一拉霸城侯的肩膀把他往房間裡面扯,口中說:“不忙謝我,那詔書我再看一眼。”
司馬詡被拉回了紫極閣,裡面的司馬荂和司馬虔立刻驚覺,兩人也圍上來問司馬越:“元超你這是何意?”
司馬越奪過了詔書,攤開來看,他左看右看,反反覆覆之後,他終於抬起頭,像是下了決心一樣開口說道:“你們可曾聽過一句話?”
司馬荂、司馬虔、司馬詡相互對視一眼,然後向司馬越問道:“什麼話?”
司馬越一字一句的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隨手從袖子裡抽出了一份卷著的詔書敲在桌子上。
司馬荂、司馬虔、司馬詡三人相互看看,司馬荂心中疑惑不解:‘難道說前驅衛司馬拿了詔書還敢不奉詔?他又憑什麼?就憑他前驅衛在宮中值守的曲曲幾十個兵?我現在就可以調動宮中衛士拿下了他!’壓下心中疑惑,司馬荂開口問道:“元超,你是說白虎幡?”
‘可總算問到點子上了,還不算太蠢。’司馬越點點頭,然後用譏諷的口氣問:“現在你們還要把詔書發出去?”
司馬越離開的時候似乎忘記了拿走自己帶來的詔書,司馬荂三人相互看了看,司馬虔指著桌子上多出的一份詔書說:“這是司馬越落下的?”然後他拿起拿詔書展開來看,竟然空無一字。
兩刻鐘過去,等在內館的中書令陳凖終於坐不住了,“詔書怎麼還不下!”他嘴裡嚷嚷一聲,然後就命令身邊伺候的小宦官去門下省打探情況。小宦官去了一陣子就回來覆命,告訴這位陳中書,門下省駁回了中書的草詔!
“豈有此理!”陳凖憤怒的一拍桌子,他站起來揹著雙手反覆踱步權衡,半響之後他嘴裡冷笑著自言自語說:“老夫還可以請中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