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節,這一天潯陽城滿城都是喜慶氣氛。
城主府張燈結綵,搭架子、擺高臺,紫梁道吆喝聲叫賣聲鋪天蓋地。不論是富貴人家,還是老蟬街、城西的一些平實貧苦人家,都或多或少被這種氣氛感染到,大多數人家的門前都早早地掛起了有喜慶氣息的楓葉燈籠,家和人團圓,人生幸運事。
麒麟樓上,老人將懷中一摞書依次放回書架上,然後站在窗邊花梨大案邊上,望向外面的熱鬧景象,涼風習習,吵聲鬧聲鼎沸。
真不像邊地啊!
老人心中又升起這樣的感慨。倒是十分像那些百年十年充耳不聞鐵蹄戰鼓的江南城池。
“蘇滿堂的城主府那邊,現在說不定在弄那勞什子的‘三州棋局’吧,好一個文治武治一把抓的蘇城主。聽說這一次最有看頭的三場棋當屬年輕小輩們的三場博弈,年齡不大,水平可著實不低,要有機會倒還真想去現場看看。要是再有時間,還想在這潯陽各處多轉轉,多走走,好好看看這個被太武帝和韓起將軍稱為‘西北的江南水鄉’的城市,看看這裡的人們為何與修羅北漠僅僅一城之隔,卻還能生活的如此坦然。”
老人自言自語,負手窗邊,風理雙鬢,想到了很多往事。
若論地大物博、福緣底蘊,處於中原之地的祁陽王朝可以說獨佔鰲頭。若以千年前的大闕開朝為起點,滄海桑田,龍脈遍佈。最終挾泰山以超北海,統一中原腹地的祁陽,建國近四百年,依然未見頹勢。這種難以想象的局面是否昭示著祁陽才是那個從未出現過的天命所歸?雖然很早之前就有人說出過一句讓天下謀士低頭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是現在人們依舊看不到一點能讓祁陽西沉的苗頭。論國力,即使是強如北漠,天下兵武之盛,依舊不敢說有絕對的把握攻入中原,而西啟,若不是祁陽顧忌太多,說不定兵戈鐵蹄早已踏碎千里雪山,與之差不多境地的南荒,從未奢望越過夷水一線。
祁陽多方受敵,卻沒有一個人敢斷言這將會是一場神州陸沉的共斬,還是一場千年未有的共御。老而彌堅的四堂柱、層出不窮的鴻儒謀士,閃爍在各處夜空的少年英豪……真是應一句:天佑祁陽。
暗閣之三——“震”出現在陰影裡,看到正在出神的老人,便繼續保持沉默。
良久,老人問道:“是樓船來訊息了?”
震稍感驚訝,說道:“是,今天有人找上暗閣,將之前所說的那場會議的時間和地點都確定了,就在今晚。”
老人點了點頭,“意料之中的情況。還有別的事嗎?”
震沉聲說道:“關於十方俱誠的行蹤,烏州離州都沒有發現身影。根據暗閣的追查和推演,這位劍仙最終的落腳點就是滄州,而且,應該……”
老人打斷道:“不是襄陽就是潯陽?”
“是。”
老人面色下沉,思索了片刻,問道:“十方俱誠有沒有入局一場圍殺的可能性,就像前不久襄陽打的那場架。”
震小心翼翼地說道:“按照常理,以十方俱誠的身份和心性,不會親自參與到這種局裡面來。但如果他真的要入局,那就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有人用了一個他無法反抗的把柄來逼迫他。”
老人說道:“所以有這樣的可能性,而且因為這種極低的可能性導致很多人會疏忽這一點,那麼一旦這種情況發生,這個局面就是山崩之局,到時候所有人就是必殺之地的必殺之身。”
“是。”
老人面色陰沉,突然問道:“乾和那一線武道長生有多大的差距?”
震思索片刻,回答道:“不佩軒轅,天地之隔,若御軒轅劍,也只可抵擋一時片刻。”
“好,那將乾排程到那孩子那邊盯著,佩軒轅劍。”
“那您這邊呢?到時候還要參加樓船的那場會議,我擔心……”
老人不再言語。
震見老人心意已決,只得沉默,良久之後,發出來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聲。
負手而立的老人眼神平靜,許久之後,輕聲說道:“到時候,就仰仗你們暗閣的諸位了。”
潯陽城南城門的不遠處,一位高大的劍士緩緩走來。
他將一柄小巧的帶鞘劍和一把一直御劍沖霄的飛劍皆縮寸入袖,然後抖摟抖摟了袖子和身形,慢慢悠悠地入了城。
好香的酒香和醬香啊,不愧是名不虛傳的潯陽,還剛好撞上了一個熱熱鬧鬧的中秋節。
這位劍士目光掃過高大的麒麟樓、蓮花塔和城主府,又看了幾眼沿街的酒館攤子。
最後劍士走進一處酒館,要了三斤醬牛肉和一壺酒。
他將酒碗倒滿,喝酒之前,端起酒碗抬了抬,好像是敬酒的樣子,而敬酒的方向,朝向西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