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遲遲不語,庾子軒也沉默著不吭聲,只神色沉悶,心中憋了一口氣,他在心裡怨自己,怨父親今天見了桃漾,也怨桓恆整日裡趕都趕不走。
他低聲問桃漾:“怎麼去?”
桃漾回他:“隨商隊一起。”庾子軒聞言一字未說,起身大步離去。
桃漾以為他生氣了,在院中石桌前坐了好些時候,直到戌時末,她起身要回屋中時,庾子軒又來了她這裡,走上前只有一句話:“此行路途太過遙遠,我找個人送你。”
桃漾也正有此意,對他頷首。
庾子軒再道:“既然要走,就早些走吧,明兒卯時自塢堡北門走,會有人在那裡等你。”初春的卯時天色還暗著,庾子軒說完就要抬步離開。
桃漾在他身後抿了抿唇,嗓音清麗喚他:“子軒哥哥。”庾子軒聞言腳下步子頓住,許久未回過身來,桃漾走上前,站在他面前,見他神色沉悶,對他淺淺笑了下:“謝謝你。”
庾子軒心中憋的氣也就散了,抬手抱住她,嗓音低沉:“好不容易有了個妹妹,又要走了——桃漾,我給你的鷹牌一定要收好,咱們庾氏這些年的生意做的廣,北朝也有很多鋪面,到時你若需要,就拿鷹牌去庾氏鋪面,他們都會聽你的。”
翌日卯時,桃漾來到塢堡北門,坐上馬車時,才知道庾子軒口中的‘找了個人送她’找的是他父親庾睿。
桃漾上了馬車後,看著坐在車廂內正煮著茶的庾睿怔了許久的神,只站在馬車門前,還是庾睿先開了口:“晨起冷寒,坐下用盞熱茶吧。”
桃漾對他點了點頭,和身後上來的陳月漪一起坐下。
馬車一路行了近一個時辰,車廂內也未有隻言片語,還是外面的天光微微有些亮了,庾睿開口道:“到了前面的驛站,咱們停下用些吃食。”
他看著桃漾,再道:“有我與你們同行,這一路上不必憂心。”
桃漾對他頷首:“多謝庾二爺。”
自正月二十七日一直到二月三日,庾睿對桃漾格外的關懷,心細如發,桃漾起初還不敢確認,後來也就明白,庾子軒應是都跟庾睿說了。
不過,庾睿只是待她親切,卻並未與她多說些其他的,想必也是庾子軒與他交代過的。
這於桃漾來說,是種很奇怪的感覺。
她自幼知曉謝瀾不是她的生父,也知謝瀾本就不喜她,對謝瀾從未有過太多的期待,連帶著對父親這個角色也未抱有過任何的期待。
庾睿對她關心,她心裡其實沒什麼觸動,畢竟庾睿對她來說也不過是一個有著血緣的陌生人,可她卻又會對他的關懷有著別樣的情緒。
二月初三這日一早,便到了望江縣的碼頭前,庾睿親自前來督辦庾氏名下的産業,運送一批絲綢往北朝去,讓桃漾坐在這艘船上,一路北上,隨商隊一同入北朝京都建鄴城。
庾睿站在碼頭前,直到桃漾的身影入了船艙,船隻劃出水面,他才抬步上了馬車,再往潁川郡回。
庾睿喜好作詩作畫,他的書房一直存放著一卷女子畫像,那是當年他隨長兄在潁川郡做客,曾有一夜,他醉了酒,夢到了雲中仙子。
他一直以為那是他夢中的女子,生的那般姿容,雖著素衣,卻清麗明媚,宛若仙人,直到那日他見到桃漾,就算她扮作了男子打扮,他還是一眼就在她眉眼間看到了夢中女子的影子。
原來,那不是一場夢。
那是真真實實的存在過的。
自司州邊境的望江縣走水路至北朝建鄴城,至少要走半月的行程,這是潁川庾氏運輸絲綢專用的船隻,除卻一位管事兩個婆子以及看守豪奴外,再無他人。
船上清淨,桃漾和陳月漪每人一間敞闊的船艙,趕了這麼幾日的路,一直未能休息好,上了船後和管事婆子在一處待了一個時辰,向他們打聽一些行船路上的事,以及北朝是怎樣的風土人情。
之後就回了船艙內上榻睡了一覺,直睡到日光西下。
再起身時,兩個婆子正在船上忙著做晚膳,桃漾剛睡醒,沒作男子打扮,身上穿了件藕荷色的棉布裙,往船艙尾部走過來,問她們:“是要包餛飩麼?”
她看到一個婆子正在和麵,另一個則在調餡料,王婆子見她過來,笑道:“姑娘午時就沒用膳,餓了吧,老奴先包出些來給姑娘煮了吃。”
桃漾對她輕笑:“不用,我剛睡醒還不餓,”她在張婆子對面坐下:“我和你們一起包。”王婆子見狀,忙道:“使不得,姑娘去船邊瞧瞧景罷。”桃漾拿起王婆子和好的面:“兩位阿婆不必跟我客氣,這一路行船還有好些日子,咱們一起忙活就成。”
兩個婆子聞言自不再說。
接下來的十來日裡,在船上倒也過的愜意,往日裡他們行船總會在沿途耽擱上幾日,這回許是有庾睿的交代,他們這艘船經過好幾個繁華熱鬧的府城時也未停。
只有船上的豪奴偶爾下去採買些吃食用物。
行船的第十三日,他們的船到了南北交界之地,用晚膳時,桃漾有些沒胃口,問王婆子:“我怎麼覺得船隻行的更快了些,有些胸悶難受。”
王婆子與她道:“是行的快了,如今南北朝剛互市,這交界處不太平,過往船隻每行至此處都要加快速度的。”桃漾聞言對王婆子應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