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漾看拂柳一眼,抬步往回走,輕聲道:“王氏的九爺——可是沁原郡的那位王九爺?”
拂柳點頭:“正是。”
桃漾對王九爺有所耳聞,他是沁原王氏老夫人最年幼的一個兒子,在豫州名聲很盛。
樣貌生的普通,卻是風流成性,身邊女子日日不重樣,甚至傳出有被他在榻上磋磨至死者。
桃漾心中思忖至此,垂眸看了眼自己一直僵著的手,不由得心中泛起惡心,腳下步子變快,回到屋內讓拂柳端了清水來,將手泡在水中清洗了一遍又一遍。
拂柳不明所以,本以為出去走上一趟,能讓桃漾寬寬心,不再惹得公子不悅,不成想,卻讓桃漾愁緒更甚。
桃漾在外面待了這麼一會兒,有些疲倦,褪下鞋襪便又上了榻。
午後,謝懷硯來到她這裡時,桃漾剛午憩醒過來,聽到屋內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時,她輕闔上眼,側身朝著床榻裡側躺,用被褥將自己的大半張臉給遮擋,依舊不願理會他。
午後窗外日光很盛,謝懷硯身量頎長,立於床榻前,隔著香紗羅帳眸光落在桃漾身上,嗓音平和:“桃漾妹妹是還要再與我鬧麼?”他上前,冷白指節挑開床帳,在榻邊坐下。
陣陣檀香氣息自身後傳來,桃漾不由得僵直身子,低聲回他:“桃漾身份低微,怎敢與公子鬧,不過是身子不適,連帶著心裡悶堵,不願言語罷了。”桃漾這幾日休養的如何,謝懷硯自是知曉。
“妹妹身子不適,大夫日夜守著,價值千金萬金的藥材養著,我待桃漾妹妹如此的好,桃漾妹妹卻是這般回報我麼?”他修長指節隨意挑起她撲散在肩的一縷青絲,指間環繞,輕嗅甜香,語氣染上淡漠:“我當桃漾妹妹該是聰明人——”
他抬眉,繞了青絲的指腹落在桃漾肩骨:“桃漾妹妹深得我意,我自是不願傷害到桃漾妹妹,可若妹妹不乖,便是惹了我不悅——”他指節間那縷青絲順勢滑下,神色涼薄:“那麼,即便桃漾妹妹再得我心,也該另當別論了。”
桃漾掩於被褥中的脊背僵直,只覺身後如堆冰石,她輕咬唇瓣,許久,再次低聲道:“桃漾愚笨,自幼便不得父親疼愛,亦是生來不祥的孤煞命格,從不敢去想沾.染公子這般貴重之人。”
謝懷硯冷笑。
“既如此,我該當順了桃漾妹妹的意,你父親既將你交給我,我總該為桃漾妹妹尋個好去處。”他嗓音意味不明,情緒內斂,桃漾聞言心間一緊,側身抬眸去看他,謝懷硯已站起身:“午時,王九爺倒是來尋過我,說在蓮湖邊見一女子,甚得他心,有意納之——”
桃漾聞言面色瞬時煞白,坐起身來,惱道:“你要做什麼——”
謝懷硯神色不變,淡聲道:“桃漾妹妹急什麼,”他語氣冷漠:“謝斂在淮陽家塾犯了錯,依照謝氏一族族規,該當逐出家塾,若我寫信去陽夏,桃漾妹妹覺得你父親會拿你來換謝斂入學的機會麼?”
“桃漾妹妹既是我的,自是該由我來處置。”
他盯著桃漾懼怕黯淡絕望的神色,俯身將微涼指腹落在她眉眼,撫平她緊皺著的情緒,低聲道:“桃漾妹妹若不喜他,也不必憂心,王九爺最是喜新厭舊,待她厭棄了桃漾妹妹,以妹妹的姿容,定能再被他輾轉送給他人。”
“或許有一日,某個宴席之上,我與桃漾妹妹還有再見的機會,到時還能吃上桃漾妹妹一杯酒。”他薄唇勾笑,神色卻認真:“桃漾妹妹對此當不陌生,就如你的閨中好友,家族敗落,被人送來送去,遇上什麼樣的男人全靠造化。”
字字句句落在桃漾耳中,她掩於被褥中的身子一點一點的發抖,朱唇被她咬的殷紅,許久,她紅了眼眶看他,縱使有再多的言語到了嘴邊也都嚥下,只氣惱道:“謝懷硯!”
謝懷硯站直身,大步走了出去。
屋門被合上,桃漾眸光怔怔的躺在枕上,周身如同置身冰天雪地,痛苦絕望,無可奈何,不得解脫,不等她去想明白謝懷硯是真要把她送人亦或是隻是在嚇她,就有兩個高大健壯的婆子來到她的臥房,二話不說直接掀開她的被褥,將她自榻上提起來,拖到淨室裡為她沐浴。
桃漾睨她們一眼,冷聲:“別碰我——”這兩個婆子與侍奉她的拂柳白蘆不同,根本不理會她的話,一個按住她,另一個如同洗菜一般將她按在浴桶中,仔仔細細的為她沐浴。
桃漾掙脫不得,只能任人擺布。
兩個婆子給她身上塗滿香粉,套上輕紗薄衣,再將她提到妝奩前,不由分說的為她施粉黛,金銀朱釵插了滿發髻,這時,有一眼生婢女走進,與桃漾見禮,將手中檀木盒恭敬遞上來:“這是我家九爺讓給姑娘送來的,說是定情之物。”
婢女見桃漾怔在那裡,並不抬手來接,擱下再次施禮退下。
一婆子言語粗魯道:“王九爺是風流人,極為講究,可在那事上卻慣不會憐香惜玉,姑娘等會兒可要乖順些,也能少受些苦——”
另一婆子接話:“王九爺院中姬妾多,最是懂女人,姑娘抖什麼,乖乖受著就是了——”
兩個婆子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些葷話,桃漾渾然未覺,只神色木訥,面色越來越難看,直到兩個婆子扶起她往屋外走時,她纖白指節死死扣住檀木妝奩,指甲都要陷進去,也不肯抬步,看著妝奩上的檀木盒啞聲道:“謝懷硯呢,我要見他——”
桃漾居住的攬雲院門前,謝懷硯一襲墨色寬袍長身玉立,眸光淡淡看著面前神色暗淡的桃漾,開口道:“桃漾妹妹要見我,見了我卻又不言語,看來,妹妹無甚要緊事要與我說。”
他抬步欲走,桃漾上前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桃漾站在這裡,耳邊能聽到別苑的水榭裡有談笑言語聲,謝懷硯是正在府中見客,無心與她多耽擱,她眼眸低垂著,話語說的艱難:“別把我送人——”
謝懷硯側首朝她看過來:“可你父親把你交給我,我總要為你尋去處的。即便今日我為你駁了王九爺,明日也會再有別的公子,桃漾妹妹惹了我心煩,還是盡快離去的好。”
桃漾攥緊他的衣袖,淚珠滾下,咬唇道:“我,我侍奉公子——”
謝懷硯斂眸,神色淡漠的看著她:“如此性情,一身反骨,我留你何用。”他抬起冷白指節,微涼指腹為她撫去白淨面容上的清淚,低笑一聲:“哭什麼,不識抬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