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亦何歡,死亦何懼!”伐天豪言壯語道:“若是被奸人所害,那才是千古奇冤。”
一旁點著幾盞增添房間明亮度的燭火,隨突然吹進來的微風,而左右搖擺不定。
“黨派之爭,此消彼長,你勝我敗,乃是常有之事。”劉伯溫想到歷朝歷代都有類似的事情,不禁有些擔心自己的下場了。
“恐怕不只是想分出勝敗那麼簡單吧!”伐天眼神如刀,話鋒如箭:“大人,依我看他們是想趕盡殺絕,不然也不會如此步步緊逼,置之死地而後快。”
“老夫乃大明開國元勳,誰敢置老夫於死地?”劉伯溫一代開國軍師的威嚴,擲地有聲。
在劉伯溫不怒自威的氣勢下,伐天的氣場毫不遜色,不緊不慢的列舉道:“前有韓信、後有岳飛,功高蓋主而死的功臣,比比皆是。”
“功高蓋主。”劉伯溫啞然失笑道:“老夫為皇上殫精竭慮,死而後已,足下是不是張冠李戴了。”
“不然。”伐天依舊是侃侃而談,將當年的事蹟一一列舉出來:“當年龍灣之戰,陳友諒率十萬大軍壓境,我軍所有將領都主張撤退或投降,包括當今的皇上;只有您一人洞悉天下局勢,分析利弊,以一人之雄辯,力排眾議,力挽狂瀾,堅決主戰伏擊陳友諒,最終大獲全勝,才有今日開立新朝的局面。這是皇上想做而沒有做到的,在主君看來無異於功高蓋主。”
“強詞奪理!”劉伯溫毫不客氣的訓斥道:“身為謀士,出謀劃策乃理所應當,足下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伐天不顧劉伯溫訓斥,繼續說道:“至正二十三年,‘小明王’韓林兒在安豐告急,前來求援;是大人力諫皇上不能去救自己的主上,一來,可以讓韓林兒這個無用之人自生自滅,二來又可以讓皇上避免弒主的惡名,從而取而代之,一舉兩得。但皇上並未採納,仍出兵救主,救了韓林兒。事後又證明大人您是對的,皇上最終還是殺了韓林兒。”
朱元璋起初是跟隨‘明王’韓山童起義反抗元朝,韓林兒是韓山童的兒子,稱‘小明王’,韓山童死後,韓林兒自然就是朱元璋的少主了。
朱元璋殺害自己的主上韓林兒,雖然不為眾人所知,但分析其中利弊,不難猜到事情的真相;畢竟朱元璋的江山是他千辛萬苦,九死一生才打下來的,怎麼可能拱手讓給一個毫無作為的毛頭小子呢?
劉伯溫知道此事有些犯上作亂,大逆不道,心中有點的慚愧,掩面咳嗽了一陣,搖了搖頭道:“弒主之名雖惡,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如果當今皇上有朝一日也身處韓林兒之境。”伐天輕描淡寫的說著,眼神卻銳利的看著劉伯溫:“他會不會擔心中丞大人也做同樣的決策呢?”
是啊!如果朱元璋也身處絕境,他會不會擔心劉伯溫又力諫新主,讓其見死不救,從而讓新主取而代之。
屋外的樹枝被狂風吹得沙沙作響,屋內的燭火也忽明忽暗,搖擺不定。
“哼!足下休要再說此等悖逆之言!”劉伯溫先是一股怒氣衝冠,但仔細想想伐天的話也不無道理,從古至今的帝王都是生性多疑。劉伯溫看了看屋外隨風搖擺的樹木,解釋道:“老夫對皇上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但自古以來,天下君王皆是生性多疑。”
“放肆,皇上的品性豈容你來妄論。”劉伯溫看著伐天質疑道:“你如此挑撥,意欲何為?”
“挑撥?”伐天搖了搖頭,躬身一拜,敬重的說道:“晚輩只是敬佩大人,一心為大人著想而已。”
“哼!”劉伯溫不屑道:“老夫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大人您受奸人譖害,真相不明。”伐天又重提有人構陷劉伯溫佔了一塊王氣之地的事情,來提醒他道:“應該儘快認清當前局勢,然後自救啊!”
“老夫相信皇上明察秋毫,會還我一個公道的。”劉伯溫看著搖擺不定的燭火,心中有些發虛。
“真的會嗎?傳聞青田知縣經常來探望大人,想必是皇恩浩蕩,他也來沾沾福氣。”伐天話裡有話,暗示朱元璋派青田知縣來監視他。
劉伯溫也知道此事,但他也無可奈何!只能裝糊塗,冷冷道:“足下拐彎抹角,是在嘲諷老夫嗎?”
“伐天不敢。”伐天繼續溫言勸道:“如今局勢不利,伐天只是想讓大人儘早做好打算而已。”
劉伯溫也知道當下事態不容樂觀,但身為臣子就該本分,於是故步自封的說道:“老夫好得很,就不勞你費心了!”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伐天話鋒急轉,想讓劉伯溫承認自己一直不敢承認的事實:“大人為何不肯直面事實,承認皇上為何會厚此薄彼的真正原因,又是為何讓身為開國元勳的您被貶還鄉?”
一語驚醒夢中人,劉伯溫早已疑心朱元璋,為何會如此吝嗇自己,排斥自己,自己明明還可以大有一番作為,如今卻不得不被貶還鄉,之前只是自己不願去深想,畢竟多想無益;然而被伐天和朝中那些政敵這麼步步緊逼,一些不願深思的事情,不得不深思起來,就這樣劉伯溫的內心彷彿被深深刺痛。
劉伯溫回想起朱元璋讓自己告老還鄉時,突然一陣不明所以的冷漠,如今終於可以解釋得通了。
“忌憚,真的是這樣嗎?”劉伯溫掩面咳嗽數聲,仍然心存幻想。
伐天不做評斷,只是淡淡的說道:“大人您心中自有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