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樂清了清嗓子,緊張地看了看周圍,隨後湊到紀延廷耳邊悄聲說:“那天我回去的時候看到了。”
自認為是很重大的事情,避免別人聽見,所以禾話時熱氣拂過紀延廷的耳朵。
紀延廷往後仰了仰,不動聲色地問:“看到什麼?”
“你哥。”
“然後呢?”
憋了許久的話將要宣之於口,可臨了又縮了回去,禾樂眉毛擰著,憂心忡忡地想要是傅之恆沒有告訴家裡人他喜歡男人,自己這麼貿貿然告訴紀延廷,會不會有告密的嫌疑,或許還會給他們兩人造成嫌隙。
禾:“你哥單手開車很帥。”
“......”紀延廷面無表情地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就算不抓方向盤開車也不關你事。”
“我只是這麼一說,你怎麼打人。”禾樂委委屈屈地捂著額頭,“而且我誇的是你哥哥,哎,我也好想要個哥哥,那樣我可以......”
“你不可以。”紀延廷捏住他的嘴,冷酷道:“公式看熟了嗎,單詞背了沒有,還有上週周測的物理錯題還沒訂正吧。”
“......”
美好的午休時間,禾樂被壓著訂正了整張物理周測卷。可上課前五分鐘班主任才來通知今天下午的物理課和化學課調整到週二和週三,因為年級找了海城大學的教授過來開講座。
雖然訂正了試卷卻沒有講有些失望,但不用上課的開心瞬間就把這零星的失落覆蓋。
走進禮堂,禾樂找了個靠過道的位置,少時,身旁的座椅被按下來,周遙西問:“這裡有人嗎?”
禾樂搖搖頭,“你坐吧。”
周遙西坐下,“紀延廷呢?”
“他不想參加,沒來。”這是潤色過的話,原話是“這種無聊獎座只會浪費你生命中最美好的三個小時,建議你也不要去。”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教授走上講臺,開啟ppt,等待載入的過程中,她說:“大家是不是還不知道今天講座的主題。其實這是我特意讓你們李主任不要公佈的,希望大家不要預先知道了獎座的內容而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
話畢,載入的頁面也好了,首張幻燈片是一則小故事。老教授透過故事深入淺出地跟高一學生講了一些青春期性知識,她說這不是一個需要回避的問題,因為我們每個人能誕生於這個世界,性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學腳踏車,學游泳,爸爸媽媽會告訴你怎麼保護自己不摔倒不溺水,但是性是一個敏感話題,許多大人不會告訴你們。為什麼呢,他們會害怕,也會害羞,但是沒關系,教授我可以告訴大家,大家有什麼好奇的都可以踴躍提問。你們每人的座位上都有一張便利貼看見了嗎,可以把你關於性的疑惑寫上去,我會隨機抽取來回答,不記名的,同學們可以隨心寫。”
嘰嘰喳喳吵鬧了一會兒,漸漸安靜下來,禾樂覺得自己有些疑惑,但是他沒有弄明白疑惑什麼,遲遲下不了筆。一旁的周遙西則相反,他寫得很快,寫完後謹慎地把紙張工整地折了四下。
所有寫著青春迷思的便利貼被放置到一個紅色的塑膠桶裡面,老教授伸手進去攪了攪,抽取一張。
像小小的豆腐塊一樣,異常平整的便利貼。
“讓我看看這位同學的問題是什麼呢?”老教授緩慢展平紙張,聲音透過擴音器傳播開來,“男性之間是否可以性.交?”
全場比剛剛展示正確姿勢以及示範安全套用法的時候還要嘩然。
禾樂絞緊手指,眼睛緊緊盯著講臺,但是餘光不住地往旁邊飄去。
教授抬手示意大家安靜,“當然可以,每個身心健康的成年人,注意我說的是成年人噢同學們,他們都有自由追求愛以及享受愛的權力,無論是喜歡女性還是喜歡男性,這都不是一個需要驚訝的事情,也不應該用狹隘的目光去審視,這是生理和心理的雙重選擇。”
後來教授還說了些什麼別的,禾樂已經沒再聽下去。心中的迷霧散開了,但是起了風,很大的風,吹得他暈頭轉向。
兩個男人也是可以相愛的,這有悖於禾太太從小教與他的常識。心髒像堆滿了濕噠噠的泥巴,悶不過氣,但是這泥巴可以用來種漂亮的花還有果樹,所以他不敢輕易把它們扔掉,要勤勞呵護,靜待時機。
“結束了,我們走吧。”周遙西說。
禾樂點點頭,跟著他出去。好像又回到了前幾天,兩人一起走出學校,只不過上次是晚上,現在還有橘色天光。
到了校門口,禾樂喊了他一聲,周遙西回過頭,“怎麼了?”
“是你嗎?那個紙條。”
教授後面還抽了好幾張便利貼,但是兩人都知道“那個紙條”指的是哪個紙條。
周遙西坦然應下,“是。”他還說,“而且我也是。”
“你是什麼?”禾樂聲音很低地問。
周遙西沒有回答,深深看著他,一輛銀灰色的轎跑駛到路邊響了下喇叭,周遙西轉頭看了眼,隨後拍了拍他的肩,“接我的人到了,我先走了。”
“嗯。”禾樂心不在焉胡亂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