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花瓣碎作齏粉,被靈風裹挾著吹向殿外。有人焦急地推門闖來,月紋長袍翻起波浪。
“無盡!”
沈椿齡也有些變化,他不似沈青雲那般嚴肅,卻莫名地有些像謝懷卿,溫和得沒什麼稜角。
他很少有這麼失態的時候,陳慕律凝望著他的神色,沈椿齡的面龐和記憶中的最後一面緩緩重合,那個時候他不顧一切爬進石洞裡找宋無盡的時候也是這樣。
靈魂像是忽然被抽離出去,陳慕律站在原地,冷眼旁觀著宋無盡激動地撲到沈椿齡身上,那股哼哼唧唧的勁兒像極了迷路多時終於找到主人的大狗。
陳慕律忽然無端想起了院子裡的那條老黃狗。但可惜大黃也不是家養的。
大黃本來是野狗,年紀大了,搶不過巷子裡其他的流浪狗,老是被欺負。陳慕律有次見它後腿受了傷,便幫了它一把。後來他們常常作伴,給了彼此一點“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的錯覺。
孟長贏這樣幹脆地把他帶了回來,柳絮巷裡的孩子們又要找新的夫子,景陽樓的生意只能麻煩曾掌櫃一個人扛。他們都有好友親朋,陳慕律並不擔心。他唯一的掛念便是大黃,也不知道它能不能照顧好自己。
那些紛亂的思緒藏在他心底,之前他因為被孟長贏抓包的事情忐忑不安,忽略了那些細碎的情緒,卻沒想到現在孟長贏走了,那些大大小小的聲音居然在這一刻不合時宜地浮現。
“靜氣,凝神。”
靈風呼嘯,一瓣梨花幽幽飄下,正好落在陳慕律的眉間。他抖了抖身子,從混亂的情緒中清醒過來。
謝懷卿站在他面前,和初見時一樣溫柔:“你叫程思對嗎?你好,我是孟長贏的師父。”
陳慕律愣了一瞬,隨地垂下頭:“拜見掌門。”
“不必拘禮。”謝懷卿笑著,“你和長贏一樣,叫我師尊就好了。”
陳慕律的頭垂得更低:“程思不敢。”
謝懷卿親自上前,扶他起來:“好孩子,被嚇壞了吧?”
陳慕律抿著唇:“掌門,我並無大礙。”
謝懷卿頓了頓:“叫師尊吧。”
陳慕律幹笑一聲,沒有再堅持。
三年相處,謝懷卿的脾氣他到底也能摸到一些,看著軟和,實則說一不二,也怪不得他能教出修無情道的徒弟。
他以前其實很少有機會見到這個名義上的師尊。謝懷卿身體不好,隔三差五便要閉關,偶爾出關了也懨懨的。他不會輕易離開傾月宗,陳慕律甚至沒有見過他踏出淩陽峰一步。
淩陽峰山頂的宗主大殿一直在落灰,謝懷卿永遠窩在自己的小洞府裡,在那片窄小的空間裡隨地大小睡。
當時陳慕律不明白謝懷卿那樣做的用意,後來他住進了柳絮巷,也在那窄小的一方院落裡緩緩搭建起了一處滯留地。
他有時候也會一個人躺在院子裡那張破椅上,透過枯樹的枝椏,窺探那方天光。
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太久不見,陳慕律總覺得謝懷卿對他這個初次見面的凡人過於溫柔,甚至可以算得上有些熱絡。
謝懷卿又問:“你可有字?”
陳慕律扯了扯嘴角:“曾有一字,名為玄知,是長輩所贈。”
謝懷卿若有所思:“是個好名字,看得出來那位長輩很用心。那師尊以後喚你玄知可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