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
日復一日的爭吵,實在沒什麼新意……保持中立的吏部尚書張紞、戶部尚書鬱新、刑部尚書暴昭和都察院左都御史練子寧都有些厭煩了。
每天早朝後,還要在武英殿耗費大量的時間……很多次都要熬到午後才能處理部務,偏偏五年大戰,南北多有破損,眼看戰事再起,部務極為繁重。
已經快七十歲的戶部尚書鬱新漠然的看著,聽著……他的名字是太組皇帝所賜,建文年間忠於李允炆,敵視燕王一脈,只是建文二年因病告老返鄉。
今日還是在議領兵大將一事,李高熾提議耿炳文長子耿璇繼後軍都督,而徐輝組提出以丘福領燕軍北上為交換條件。
李高煦一點都不客氣,要直接一杆子捅翻鐵選……能入武英殿議事的,都是國之重臣,區區山東布政使有什麼資格入武英殿?
講道理,從任職上來說,鐵選的確沒資格入武英殿,兵部尚書只不過是虛銜而已,他是以徐輝組親信的身份入內的。
外面吵得紛紛擾擾,側殿內,李允熥今日沒有抄書,而是坐在徐氏身邊聽其講解六部遞上來的奏摺。
“四嬸,外面還在吵著呢,誰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兵……”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徐氏搖頭道:“終歸是要出兵的,糧草需提前備好。”
“如今北疆亂戰,五年間南直隸北部、山東、保定府等地一片狼藉,糧草、撥款都需湖廣、浙江、福建、江西等地籌集。”
“不過……”徐氏嘆道:“本朝江南定稅極高,浙江、南直隸最過,籌集糧餉頗為不易。”
李允熥附和道:“四嬸說的是,之前五年皇兄一度削減浙江稅糧,但……”
李允炆得大量文臣擁戴,主要就是這方面的原因,他對李元璋定下的嚴苛刑法、繁重稅賦進行了最佳化……雖然後者效果不大。
因為張士誠的緣故,李元璋對江南課以重稅,不許蘇州、松江人氏出任戶部尚書,李允炆對其進行了修改……但那時候,靖難之役正打的難分難解,朝廷需要大量糧餉。
“所以……”徐氏從奏摺中抽出一本遞來。
李允熥開啟看了幾眼,“閩地?”
“福建這些年遭朝中徵集糧草不多,頗有餘力。”徐氏解釋道:“戶部已然決議,籌集糧餉以福建、湖廣、浙江為主,餘地為輔。”
“噢噢噢……”李允熥點點頭,“四嬸做主就是……不過侄兒記得,福建與浙江無大江相通,運送糧草……”
徐氏有些詫異,“陛下對山川地理倒是數知。”
李允熥打個哈哈,拖著長長的調子,“四嬸……侄兒欲遠遁江湖,自然是要打聽清楚的。”
徐氏輕笑一聲,解釋道:“陛下可知前元海運?”
“海運?”李允熥目光閃爍,這個名詞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皇組父定都金陵,一方面是因為這兒是龍起之地,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糧草就近,周圍都是糧倉,運輸便捷。
歷史上燕王奪位,不久後遷都北平,開鑿運河,從此之後,漕運就想攀爬在這個國家這個民族上的野藤一般,離不開它,但也丟不掉它。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漕運限制了這個國家的視線始終沒有正式投向海外。
“海途艱辛,必有漂沒,但算起來還是比水陸北上來的划算。”徐氏笑道:“戶部倒是很有些能吏。”
這是理所應當的,現在的運河還不是歷史上那條南北大運河,彎彎繞繞非常的長,從杭州到鎮江後,逆流黃河到河南,經過陸運到淇門才入御河,最後抵達天津,河道迂迴曲折,而且水陸並用,很不方便。
元朝雖然盛行海運,但也花了大力氣開鑿運河,主要是山東一帶的會通河,和天津到北平的通惠河,使得運河從鎮江就能徑直北上,不需要從河南繞行。
不過二十年前,黃河決口,會通河近半河道被毀,十多年前,通惠河泥沙堵塞河道,也難以通航。
所以,現在要從江南一帶運送糧草至北疆,要麼海運,要麼走河南的老運河,相比起來,還是海運比較划算。
李允熥在心裡琢磨,其實運河還是有必要的……不得不說,元朝雖然操蛋,但在一些基礎設施上比明朝來的強。
低頭看看這封奏摺,李允熥笑道:“不知是誰的手筆……”
“是戶部左侍郎夏元吉。”徐氏隨口道:“此人早年就極得戶部尚書鬱新賞識,又巡撫福建多年……”
“噢噢,聽說過。”李允熥臉上微變,他當然記得這位,永樂盛世的名臣夏元吉,擔任戶部尚書很多年,三朝老臣,治理水利很有一手。
對於這種歷史名人,李允熥做過資料收集工作,他在心裡默默回想,夏元吉和鐵選一樣是國子監出身,建文元年升任戶部右侍郎,隨後以此職兼採訪使巡撫福建,五年來一直沒有參與道削藩、靖難之役中,直到兩個月前自己登基稱帝……
想到這兒,李允熥臉色大變,他悄悄的看了眼徐氏,又轉頭看了眼隔壁……自己太大意了,覺得徐輝組不過爾爾,沒想到這廝玩的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