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身邊的隨從大驚,紛紛衝上去,將陳潛夫抱住,連聲喊:“陳巡按,不可無禮!”
被他當眾指責,史可法面‘色’一變,喝道:“放開陳大人,讓他將話講完,老夫怎麼就害死滿城百姓了?”
陳潛夫指著史可法,渾身顫抖:“高傑說得對,你你你,你就是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的典型。我問你,如今揚州城中有多少可用之兵?”
史可法:“兩萬。”
陳潛夫:“那好,我再問閣老,這兩萬人馬守得住揚州嗎?”
史可法搖頭:“難,建奴實在太多,揚州城實在太大
。兩萬人馬撒出去,處處佈防的結果就是處處漏‘洞’。”
陳潛夫甩在抱住自己的眾幕僚,冷笑:“閣老倒是看得明白,沒錯,我揚州守軍兵力實在不足,要靠他們守住偌大一座城池肯定是不成的。但是,揚州城人口眾多。只要閣老登高一呼,輕易就能招募十萬鄉勇。建奴不善攻堅,這十萬鄉勇固然沒辦法擊退來犯之敵,可守上一兩月還是可能的。如今,閣老卻下令不得徵召百姓上城作戰,這究竟是何道理,某看不明白。”
的確,作為兩江的經濟中心,揚州城雖然比不上南北南京那宏大的規模,可勝在城中物資堆積如山人力資源充沛。兩江的財富泰半集中在揚州,米糧足夠城中軍民吃上半年。而且,最重要的是,揚州城中的人口實在太多,據戶口黃冊上登記的數字來看,如今城中有民十萬戶。以每戶五人計算,至少有五十萬人口。再加上流動人口,和逃難到揚州的百姓,如今城中至少有百萬人之巨。十丁‘抽’一,輕易就能組建一支十萬人的大軍。
如今,揚州城已經被建奴圍得水洩不通,百姓知道沒有退路,自然人人拼命,建奴要想打進城來,怎麼著也要讓他們付出巨大的死傷。
實際上,城中各部人馬都已經開始招募士卒,準備開了府庫武裝丁壯。
陳潛夫也想過,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河南軍補充到兩萬人馬再說。至於鎧甲兵器的問題,先不管,只需要到時候將他們派上城牆去,就算用石頭砸,也能砸死幾個建奴吧?
可堂堂史閣部卻在這個時候下了個荒唐命令,命令城中部隊不得‘騷’擾百姓,還下告示說什麼“此次守城,一切由我一人擔當,不會連累百姓。”
擔當,你拿什麼擔當,就憑你史可法一人嗎?沒有兵,還守個屁的城啊?
聽到陳潛夫的質問,史可法嘆息一聲:“玄倩你大約不知道,入城個路官兵擾民實在太兇,這兩日,百姓告狀的狀紙如雪片一樣飛來,都快將老夫個淹沒了。老夫之所以下這個決定,那是因為一件案子。事情是這樣……”
他大概將這樁案子同陳潛夫說了一遍,原來,揚州城中突然湧進來十幾路殘兵敗將,秩序立即‘混’‘亂’起來
。明朝的官軍打仗不成,可禍害起百姓來卻是得心應手。軍隊一般都駐紮在偏僻之地,什麼時候進過如揚州這等天下見一等一的繁華之地。這些丘八爺沒想過敵人大軍壓境該如何退地,首先卻想著該如何趁這個大好良機發一筆國難財。
十幾路敗病進城之後,史可法將揚州城劃出幾個防區,用來安置這些軍馬,算是將守城的責任落實到人頭。城中駐軍自然不可能像夜晚那樣扎帳篷,反正到處都是民宅,住帳篷豈不是多此一舉。於是,大夥兒進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號房,讓士兵住進百姓家裡,並勒令老百姓給士兵提供一日三餐。
按說,軍隊保家衛國,流血犧牲,百姓為他們提供吃住也是義務。可是,可是這些軍人住在他人家裡毫無規矩可言,踐踏禍害無所不為。一日三餐都要見到酒‘肉’不說,還要百姓每日為他們提供銀錢犒勞。
若有不從,張嘴就罵,抬手就打。到最後,甚還直接下手抓丁當兵,一時間鬧得城中烏煙瘴氣民怨沸騰。
一般老百姓被官兵欺壓,沒辦法,只能忍受。可揚州城是什麼地方,城中十萬戶人中一半是中產,更有大量的富商、縉紳,這些人可都是有背景,見過世面的,自然不怕這些大頭兵,於是,將紛紛跑到史可法這裡來告狀。
其中有個姓王名楚秀的舉人乃是揚州城的名士,復社中人,和史可法也熟。史可法進揚州之後,還曾經派人去請他入自己幕府,可惜王舉以自己不懂軍事,才疏學淺為由推脫了。這次他因為受了軍隊的欺負,跑史可法這裡來找東林的領袖為自己做主。
王楚秀因為有功名在身,加上又是東林的人,在場面上人面也熟,日常經營食鹽買賣,家境倒也小康。於是,就有一個高階軍官住進了他的宅子裡。這個軍官見王家頗富,就動了歪腦筋,不但勒索王楚秀,命他每日提供一千錢的‘花’消,還讓老王給他請幾個名妓過來玩樂。若有不從,就要打人拉丁,好說要將老王的兩個兒子都充實到軍隊中去,派上城牆打仗。
王楚秀什麼人,堂堂舉子,別人見了他都要尊尊敬敬地叫一聲王老爺,如何受得了這種氣,再說,這事如果不管,自己的兩個兒子豈不是要平白死在城上,就一紙訴狀告到史可法這裡來了。
大家都是斯文一脈,東林中人,同氣連枝沒,史閣老又是東林領袖。黨派中的人受了氣,自然要為王楚秀做主。
看玩笑,一個卑賤的軍官竟然敢侮辱我有功名的舉子,成何體統,還有王法嗎?
於是,史可法就將那個住進王楚秀的將軍傳來,一通痛斥,命令他立即從王家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