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的部隊一支支派上前全,加入到追擊之中,到此刻,豪格身邊已經沒有任何預備隊。只剩三十多個騎兵,正從容地朝前走著。
面對著如同流水一般送下來的抬著死傷士卒的擔架,豪格連正眼都不看一下,只將犀利的目光盯著遠方。
遠方夜色瀰漫,天與地已經被黑色連線在一起。只繁星一樣的火把在兩者之間分割出一條清晰的地平線。一邊是冰冷的秋夜,一邊是烈火大地。
這些死傷計程車卒中有新附軍,有漢軍旗士兵,也有不少正藍旗的勇士。正藍旗死傷計程車卒中有不少是他豪格的老部下,有許多人還是同他一起長大的,甚至還有不少愛新覺羅家的宗室子弟,身體裡流著和豪格一樣的血。
此刻,他們都在流血,無論是誰,流出的血都是那麼熱。
一隊清軍坐在爛泥裡大口喘息,有人甚至將鎧甲扔到一邊,有人脫下靴子用馬尾挑著腳板心的燎泡,走了這麼長的路,大家都有些頂不住了。
兩個軍法官將領軍的將領捉起來,押到豪格的面前。
“王爺,士卒們都廝殺了一整天,連口熱水都沒喝過,實在走不動了。讓兒郎們歇一口氣吧!”那個將領大聲叫道:“從來沒有走過這麼長的路,打過這麼苦的仗,有人都累得吐血了,王爺,讓我們吃點東西再走吧!”
豪格身邊一個將領呵斥道:“你們苦,漢狗更苦。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寧鄉軍馬上就要到了,必須在明日之內全殲鎮海軍。不,必須在今夜全殲敵人。如此,才能畢其功於一役。否則,還怎麼震懾其他漢人的軍隊。中午擊破敵軍老營的時候,王爺是怎麼下的命令:不眠不休只管向前,直到在看不到一個敵人為止。否則,斬!”
聽到一個斬字,那個被捉的清將大聲叫道:“王爺,你不認識我了嗎,我一家兩代做你的奴才。今日,實在是追不動了。你真要斬我嗎,今日不是末將不用命,先前在下可是一直衝在前頭的,此刻實在是再也走不動了。”
那個副將還在呵斥,但語氣明顯地緩和了些:“你說你先前一直衝在最前頭,斬首幾何,可有憑據?”
“有有有。”那人急忙朝後面一招手,一個親軍就將一口巨大的包袱送上來,解開了,一抖,十幾顆猙獰的人頭滾落在地。
副將:“你還算是個勇士,王爺,你看能不能將功折罪。我大清,這樣的勇士已經不多了,多一個,咱們建州就多一份希望。”他回頭看了了眼豪格,請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豪格身上,包括豪格身邊的侍衛,都有求肯之意。
豪格卻手按腰刀,一直抬著眼睛看著遠方的戰局,像是痴了。冷風呼嘯、旌旗獵獵、槍聲清脆,兵器的撞擊、死傷者慘烈的哀號一聲聲如同潮水湧來。
那個被捉的將領,跪著朝前又行了兩步,正要開口求饒。
突然:“唰”一聲,刀光如練,熱血沖天。
一顆不甘的人頭落地,滾入那堆明軍士兵的頭顱裡,和在了一起。
豪格揚了揚粘血的腰刀,朗聲道:“希望,希望,咯咯,如果不能殺光鎮海軍,我建州才是真正的沒有希望了。不遵將令,殺無赦。再說一次某的命令,向前,直到你們看不到一個明軍為止。”
“將此人的腦袋挑在槍斃尖上,傳閱全軍,以此為戒。我知道大家都累了,我豪格也累。不過,我們不能停,某當走在最前頭,直到最後。”
說完,豪格一揮手中刀,威風凜凜地衝了出去。
*********************************************************
琉璃河與北京相距不過百里,在沒有任何燈光汙染的古中國夜晚,在平坦的沒有任何高層建築的明末,那邊的熊熊大火很清晰地被立在北京城樓上的人看到。
從這裡往南望去,明亮的火光似是已經將天空都照透了。
而在火光的勾勒下,整個大地彷彿已經變成圓形的,地平線呈現出優美的弧度。
豪格於今日黎明對明軍北伐先鋒部隊鎮海軍發動全線進攻的訊息,第一時間傳到北京,傳到了濟爾哈朗的耳中。
此刻,這個滿清碩果僅存的有經驗有威望的老將,正帶著新組建的衛戍部隊,立在城牆上,一動不動。
他保持這種肢勢已經一個時辰了,雪無聲地落下來,落到他的頭上肩膀上,一片雪白。
濟爾哈朗的眼珠子彷彿已經凝結,神思也彷彿飄去了遠方,神遊於那片鐵與火的戰場。身後,燈火管制中的北京一團漆黑,一片寧寂,就如同滿城人口都已經死絕,再沒有一絲活氣。
但是,他卻知道,今夜對很多人來說,甚至對整個北京城中的任何一個活人來說,都註定是一個無眠之夜。
且不說尚在保定以南的寧鄉軍,單就鎮海軍而言就直接關係到滿城軍民的死活。
一旦豪格戰敗,鄭家的軍隊開進城來,整個八旗就面臨一場空前的大劫難。而那些被滿人欺壓到了極處的漢人,也要得到解放,將往日結下的仇怨十倍地還到建州人身上。
所有的人都在等,等著這一場大決戰的最後結果。
只要擊潰了鎮海軍,全殲一路,明軍將受到極大的震懾,很快就會因為士氣低落而撤回江淮。這場籠罩到滿清王朝頭上的大危機,也將被徹底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