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佺讀書不成,武藝一點也無,又膽小怯懦,在闖軍中可謂是一無是處。()所以,在分配作戰任務的時候,他也沒有得到任何派遣。
可就這麼閒著也是無味,索性就跑去伙房給各位將軍和頭領安排午飯。
“佺兒,你還是吃兩口吧。”牛金星大口大口地咬著饅頭,大約是許久沒有吃新鮮蔬菜,牛金星的牙齒有點流血,在饅頭上留下了一點紅色的牙血。
“爹爹,我沒胃口。”牛佺搖著頭,只感覺手中焦黃的饅頭硬得跟石頭一般,卡著嗓子眼裡,怎麼也吞不下去。
大戰就要開始,雖然孫元軍還沒到,可他好象已經聽到了勁疾的馬蹄聲,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混帳東西,才多大點事,就驚成這樣,將來你還成得了什麼事?”牛金星見兒子如此無用模樣,狠狠地將半塊饅頭扔在桌上,怒道:“我還不容易得到了闖王的信重,將來的前程還小得了?如今義軍正缺人才,尤其是我們這些讀書種子。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大明的天下要完了,這正你咱們父子的好機會。你這個小畜生給我爭氣點,別叫人看輕了。說難聽點,咱們父子就是給闖軍當夥計的,眼睛裡得有活兒。別人家戳你一下,你就動一下。否則,一輩子都是夥計的命,什麼時候才能做到掌櫃。你是高一功的親軍侍衛長,不是伙伕,這裡不是你該呆的地方。”
想不到文雅的父親竟然打起了這麼粗俗的比方,顯然他心中憋著一口氣,牛佺心中更是慌亂,低頭道:“是爹爹,等下我就帶兵出寨
。”
“出寨,出寨做什麼,你這個小畜生弱不禁風,難不成還想上陣殺敵?”牛金星氣憤地用手指敲著桌面:“如今軍中又是高頭領,又是劉將軍,又是袁頭領,七萬多人馬,什麼時候輪到你出頭殺敵了?等下你就上村南的望樓上觀戰,將那得要點給我守住就是了。記住,是死守,沒有高一功將軍的命令,不得擅自帶兵出擊。”
望樓是老營的制高點,也是最後一道關口。如果孫元打到這裡來,基本上就可以宣佈這場戰鬥已經結束了。牛佺知道這是父親對自己的愛護,畢竟自己是他唯一的骨血,心中莫名地一陣感動,顳顬道:“爹爹教訓得是,兒子這就過去。”
說完就站起身來。
“等等。”牛金星身出手去緊了緊他鎧甲上的皮帶。
牛佺心中一暖:“兒子去了,爹爹你也保重。”
“保重,保重個屁,我是謀士,又不是上陣的。對了,你別有事沒使拿眼睛看李巖的渾家,你這個小兔崽子的那點心思別以為我看不出來。”牛金星冷笑:“你也別想了,李巖公子可是為父的好友,他如今可是闖王麾下第一謀士,你憑什麼打他妻子的主意?你剛才看紅娘子的目光別以為李巖看不出來,他又不是瞎子,滾!”
“啊!”被父親說破這一點,牛佺一張臉漲得通紅,等到他狼狽地到了村南的望臺時,身上還熱得如同浸在熱湯裡,十萬顆毛孔都有汗水滲出。
自從有記憶以來,父親同自己說話都是溫文爾雅,滿口的子曰詩云。可今日的他滿口粗話,同他以前所鄙夷的下里巴人又有什麼區別,究竟是什麼讓父親發生瞭如此大的改變呢?
或許……是因為這場亂世吧,以及對前途的絕望吧?
記得當初李巖公子來家裡請父親出山的時候,爹爹可是沒有一句推辭就點頭了。而自己讀了多年的聖賢書,卻沒有說哪怕一句話阻攔。或許,我被隨李巖公子一道過來的紅娘子的美貌所迷惑了,甚至為將來能夠每日看到她而暗自歡喜吧?
我這是怎麼了,怎麼了,我怎麼能夠將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這是不對的
。
可是,我是那麼地喜歡看她,多看眼睛,就算是死了也甘心。
正想著,突然,到處都是鑼鼓的響聲,然後是淒厲的號角,到處都是士兵們的叫喊:“敵襲,敵襲!”
瞬間,鋪天蓋地的灰塵在遠方的地平線上騰起,轟隆的馬蹄聲蓋住了所有的喧囂孫元這個惡魔的騎兵軍來了那大團大團的煙塵慢慢騰上半空,遮天蔽日。
眼前頓時一暗,有陣陣烈風吹起,已經被日頭烤得蔫巴巴低垂而下的旗子“呼啦”一聲展開。
空氣潮溼得要滴出水來,大雨將至。
“孫元小賊來了!”有聲音從背後傳來。
“這天,果然是要下雨了,好個李巖,好個李巖,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啊!”
“今日,這裡將變成一片澤國。孫元小兒,此處必將是你葬身之所。”
牛佺回頭看去,高一功和幾個手下正大步走上望臺,一張臉上滿是激揚和興奮。
……
到處都是人頭順著山坡朝下亂滾,失去生命的身軀軟軟地倒在地上。
鮮血噴濺,黃色的土地已經被這些年輕的生命塗抹成一片赤紅。農民軍士兵都發出絕望的慘叫,一波一波如潮水一般退下來。
後來的都督戰對聲嘶力竭地大喊著,將弓箭如雨點一般朝自家部隊的人群中射去,長矛不歇氣地亂戳亂捅,可就這樣,依舊無法控制局面。
牛佺軟軟地靠在望臺的石垣上,抓住青石的手顫個不停,整個人都好象處於一場夢魘之中,身體再不受控制。
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卻不想真實的戰爭是如此的殘酷。
寧鄉騎兵軍攻勢實在太猛了,幾乎是一個瞬間就撲到馬牧集的村口。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經感覺到大雨即將來臨,還是本就如此兇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