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王承恩捧著一本摺子急步走了進來。
“可是洪承疇的軍報,仗打得如何了?”話剛一問出口,崇禎的臉色就變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因為,他看到王承恩滿面都是悲慼,額頭上的皺紋也深了許多,竟似是老去了十歲。
王承恩沒有回答崇禎皇帝話,反飛快地將房門關上。
“你這老狗,關門做什麼?”崇禎皇帝心頭莫名地有邪火湧起,忍不住罵了一聲。
“萬歲爺,萬歲爺啊,據洪承疇急報,前線大潰!”王承恩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滿面都是淚水:“建奴已於五日前過了鮑丘河,正向青山口開撥。秦軍大潰、六鎮邊軍敗北。”
“還是輸了這一陣啊!”崇禎皇帝聽到這個訊息,真真是失望透頂,喃喃道:“原來聚殲建奴於天津,不過是朕的一廂情願,是個幻想罷了。”
他精神頹喪起來,這些年,明朝吃的敗仗實在是太多了,他也早已經習慣這一結果。況且,在王承恩面前,他還是不肯失去了人君之儀的,瞬間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故意裝出一副平靜模樣:“看來,還是沒能擋住建奴。王承恩,傳朕的聖旨給洪承疇,命他率領各軍繼續追擊。就算不能全殲建奴,也得讓敵付出代價,也得讓他們傷筋動骨,十年之內再無力難侵。”
崇禎皇帝感覺一陣口渴,走到御案前,端起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口,卻感覺自己的手顫個不停。
王承恩哭聲高起來:“萬歲爺啊奴婢的萬歲爺啊,傷筋動骨,這次傷筋動骨的是秦軍啊!秦軍已經被打垮了,各鎮邊軍也被打垮了,還怎麼追擊。如果建奴不是急著北返,還如幾個月前一樣,調頭打回來,說不定洪大人的部隊還真要被人家打得全軍覆沒了。”
“怎麼,被打垮了?”崇禎吃了一驚:“連追擊建奴之力也無?”
王承恩點點頭,抹了一把淚水,展開摺子,道:“萬歲爺,據洪承疇摺子上說,自建奴兩路大軍合流,出山東以來,六鎮邊軍並秦軍沿途追擊,處處設防備,大大小小凡二十餘戰。可我朝大軍無一不被敵人一沖垮。眼見著敵主力就要過鮑丘,洪大人就下了死命令,命全軍發起總共,且親臨一線。無奈……”
他抽泣了一聲,接著說道:“無奈建奴剽勇,實在難當。仗打了一天,各鎮死傷慘重。而秦軍擋在建奴之前,仗打得最苦。一仗下來,竟被斬首一千餘級,幾被打殘。”
“此戰到黃昏才見分曉,各鎮軍再抵擋不住,一潰如注,也不知道多少日才能重新收攏部隊。洪承疇摺子上有數,秦軍死傷一千餘人,其餘六鎮,加山東兵,京營,一天之內,被建奴斬首七千多級。當真是死傷慘重,鮑丘水為之不流……萬歲爺啊,空前敗績,洪大人已經是無力在追擊建奴,只能眼睜睜看著奴酋多爾袞大搖大擺出關了。”
眼淚如此斷線珠子一樣落下,不片刻,王承恩身前就溼了一大片。
“喪師辱國,喪師辱國,洪承疇深負朕望,六鎮將帥,無能昏庸,得追究,得追究!”崇禎腦子裡嗡一聲就炸開了。
如此大好局面,最後竟然成了這般結果。不但建奴揚長而去,明軍還被斬首八千,這還是粗略的統計,說不定,死於此戰的明軍都破萬了。
六鎮兵馬、秦軍、山東軍、京營,十萬大軍,難不成都是廢物點心。
可笑朕剛才還想著要讓建奴傷筋動骨,現在可好,傷筋動骨的反成了整個北方軍鎮的明軍。這可是朕每年幾百萬兩銀子養出來的精銳啊,朕都摳唆成這樣,好不容易擠出來的錢用來養你們,你們就是這麼對朕的?
“都該殺,都該殺!”這陣子積鬱在崇禎皇帝心頭的不安此刻徹底爆發了,他赤紅著臉大聲怒吼著:“命六部並內閣,檢討此戰相關人等的責任,絕不輕饒!”
正怒吼著,一股強烈的瘙癢從脖子處襲來。
崇禎皇帝伸出手,猛力地撓著,只片刻,就將脖子抓得鮮血淋漓,看起來好生駭人。
“萬歲爺,萬歲爺啊!”王承恩急忙撲上去,抱住崇禎皇帝的腿:“不能啊,不能啊!”
也不知道是說崇禎不能讓內閣六部議相關人等的敗兵之罪,還不能再撓脖子了。
“朕……朕為這次戰役,連體己銀子都掏出來了……六鎮的總兵、副總兵、參軍、遊擊都要……命有司把他們都個誒朕抓起來,一個都不能放過……”
崇禎皇帝還在聲嘶力竭地叫著。
王承恩急得眼淚流得更多:“萬歲爺,不能抓,不能抓。”
崇禎皇帝一腳將王承恩踢了開去,紅著眼睛,伸長了血淋淋的脖子嘶聲喝問:“好個狗才,怎麼就不能抓了?”
王承恩道:“萬歲爺,此番建奴入寇歷時半年。鮑丘大潰不過是其中的一戰,朝廷對於各軍將領的功勞過評價不能只限於此役,如此,只恐人心不服。怎麼說,濟南之圍得解,奴酋嶽託授首都是不爭的事實,這可是一件大功勞啊!所以,這一戰,咱們最後還算是勝了的。鮑丘之敗,瑕不掩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