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風涼話傳到範景文耳朵裡後,直叫他鬱悶了一整夜。自己好好的去營中撫慰士卒,這些大頭兵本該感動得熱淚盈眶,倒頭變拜,然後操刀子嗷嗷地同賊人拼命,以報我範景文深恩才對啊。怎麼如今反全是我的不對,我這不多事嗎?
難道《孫子》上寫得東西不對?
琢磨了一整夜,範景文這才明白:軍中士卒就是一群沒素質,沒心沒肺,眼睛裡只有錢的小人。這種兵又該怎麼帶呢,哎,書上可沒有記載啊!
在帥旗下立了半天,範景文還在為昨天的事情懊惱。
但賊軍前鋒精銳已經撲到南京軍陣前,南京軍已經有了動搖的趨勢。
“部堂,我軍有崩潰的跡象,可如何是好,可如何是好?”幾個將官也知道自己手下的兵究竟是什麼貨色,心中大急,忍不住高聲問。
範景抬頭一看,正好看到劉宗敏手提長斧在陣前橫掃,在他的斧下,南京軍士兵如同稻草人一樣不堪一擊,到處都是士兵慘烈的叫聲,鮮紅的熱血和在殘肢斷臂在空中飛舞。
這是他第一次親臨戰場,頓時被眼前這慘烈的殺戮驚得目瞪口呆如中夢魘,就那麼張大嘴看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部堂,部堂,要崩了,你快想個法子啊?”有軍官使勁地扯著他的的袖子。
範景文稍微清醒了些,大聲叫道:“快快快,快去通知盧象升和祖寬頻兵來援……不,夾擊賊寇……常山之蛇,一定能贏,這可是兵書上寫的……”
“部堂,部堂,已經派人去報了。可天雄、關寧兩軍距我中軍老營實在太遠,只怕不等他們趕到,咱們先就要被賊人打潰了。部堂,你開想個法子啊!”看到自己手下的兵卒被人像打蒼蠅一樣拍死在戰場上,軍官們聲音裡帶著哭腔:“如今,得先穩住陣腳啊!”
“法子,法子,什麼法子……”範景文還在不住喃喃自語,若說寫八股文章,他這個老進士思維敏捷提筆就有,可現在讓他調兵譴將,腦子裡卻變成了一團糨糊。
文章,文章……有了。
範景文身自一凜,猛地湊袖子裡掏出那本已經變成油渣一般的《孫子兵法》,飛快地翻到《兵勢篇》飛快地讀起來,口中不住唸叨:“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終而復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時是也。聲不過五,五聲之變,不可勝聽也;色不過五,五色之變,不可勝觀也;味不過五,五味之變,不可勝嘗也;戰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窮也。奇正相生,如迴圈之無端,孰能窮之哉!……”
“這大凡作戰,都是以正兵作正面交戰,而用奇兵去出奇制勝。善於運用奇兵的人,其戰法的變化就象天地執行一樣無窮無盡,象江海一樣永不枯竭。象日月執行一樣,終而復始;與四季更迭一樣,去而復來。宮、商、角、徵、羽不過五音,然而五音的組合變化,永遠也聽不完;紅、黃、藍、白、黑不過五色,但五種色調的組合變化,永遠看不完;酸、甜、苦、辣、鹹不過五味……”
“故善動敵者,形之,敵必從之;予之,敵必取之。以利動之,以卒待之。故善戰者,求之於勢,不責於人故……兵書上怎麼沒寫啊,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讀書的聲音越來越響,語速也越來越快。
大冷天的,額頭上卻有一層細密的汗水滲出。
中軍大旗下,南京軍各衛所的指揮使互相看了看,彼此都在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絕望:打仗,這範部堂就是個門外漢,怕是指望不上了。吃了敗仗,人家範部堂大不了依舊回南京當他的尚書大老爺,咱們武官地位本低,若將手下士卒都丟在這裡,還憑什麼在這個世上立足?
想到這裡,眾人也不在說廢話,都默默地退了下去,各歸本陣。
“敗了,敗了!”不片刻,南京軍陣中計程車兵同時發出驚天動地的喊叫。
然後,幾萬人馬如潮水一樣朝後湧來。
一時間,兵敗如山倒。
位於大陣之後已經被邊沿化的孫元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叫了一聲:“怎麼變成了這樣,怎麼可能會這樣?滁州大戰,滁州大戰……官兵不是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