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亮了蠟燭,對著銅鏡,裡面卻出現了一張陌生的面孔。
同來滁州之前相比,鏡中的自己面龐黑了許多,也瘦了許多,顴骨都戳了出來,面孔開始變得有輪廓了,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綠油油地亮著。
多日長途行軍的風刀雪劍已經在上面雕刻下成熟的稜角,青春飛快的流逝,代之以一個成熟的男人相貌。
剛才的噩夢雖然恐怖,可在這雙眼睛裡卻看不半點驚恐,反之,卻是冷厲和堅定。
從鳳陽到現在,一路殺來,血見得多了,人死得多了,仗也打得殘酷,心也隨之改變。
現在是崇禎九年,未來十來年中,戰爭將成為這個時代的常態,李自成、張獻忠,和更為兇狠的滿清八旗,你逃不過,也躲不了。
無論是張、李,還是滿清,大戰一起,生靈塗炭,整個中國,都將籠罩在這場空前的浩劫中。土地荒蕪,城市被毀,人口減少一半。
據孫元所看到過的一個資料記載,四川金堂縣因為是張獻忠和清兵來回拉鋸區,百姓死亡一空,到清順治初年全縣只剩兩戶人家。
世界末日,大概就是這樣吧!
作為一個揚州人,未來的揚州十日,孫元躲不了,也不能躲。
用干鏚以濟世。
三國時的曹操這句話說得好,亂世之中,沒有人能夠躲得過戰火。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起武器,守護值得守護的,保衛值得保衛的。
這也是孫元當初為什麼選擇從軍這條路,而不是去走讀書、科舉這條看起來更加光明的正道
。
摸了摸腰上的刀,孫元心中突然有種安穩的感覺。
刀,才是這個世界最可依靠的力量。
大步走出房屋,雪花還在漫天飛舞。就聽到遠處有隱約的喧譁聲傳來,人嘶馬叫,好不熱鬧。
孫元心中奇怪,回頭看了門口的衛兵一眼。
一個衛兵忙道:“稟將軍,那邊一里地是牲口棚,我軍不是繳獲了許多騾馬嗎?費千戶和管老闆當成寶貝一樣,從俘虜裡挑了幾十個手腳勤快的過來,仔細養著。現在大概是給騾馬喂夜料的時候。”
“馬無夜草不肥,卻是這個道理,也好,過去看看。”孫元一笑,揮手讓衛兵不要跟著自己。
確實,這年頭大牲口可是個寶貝。且不說騎兵部隊所用的軍馬每匹都是價值不菲,有馬在手,組建一支斥候部隊,可以擴大搜尋圈,上了戰場不至於變成聾子瞎子。就算是其他的騾子和驢子,也是重要的運輸工具。這裡是江南,有航運便利,騾馬化的部隊或許還顯示不出重要性來。可部隊如果到了北方,沒有這些大牲口,你幾乎什麼也做不了。
走不了片刻,就來到牲口棚裡。卻見裡面燈火通明,十多個馬伕正滿頭汗水地提著馬料給牲口上料。
而一個女子正背對著孫元大聲訓斥著一個馬伕:“你喂的什麼馬,究竟懂不懂啊。這給戰馬上料,得一層草加一層料。這樣,馬兒吃料的時候才香。你胡亂地倒進去,戰馬一開始盡顧著吃好料,卻將草留在最後。被馬兒的鼻息熱氣一噴,那些料都蔫了,失去了脆性。馬嚼上幾口,嚼不動就不會再動嘴。如此一來,戰馬吃不飽,就會掉膘。”
說話的人正是朱汀,此刻的她已是一臉的憤怒了:“還有,這馬你是怎麼溜的?”
那馬伕不知道朱汀的身份,見她身批短棉甲,腰挎繡春刀,以為她是寧鄉軍中的大人物,驚得一張臉色變得蒼白,連聲求告:“姑奶奶饒命,姑奶奶饒命,小的們每天都會將這些戰馬拖出去溜的,依照的也是九邊邊軍訓馬的法子,卻不知道什麼地方做錯了?”
原來,這個俘虜以前也是山西大同鎮的邊軍,闖軍進山西之時,便降了高迎祥,現在又做了孫元的俘虜
。
朱汀冷笑了一聲:“好大膽子,你還敢回嘴了。九邊邊軍騎兵是什麼德性,別當我不知道。當年我跟爹爹也去看過,真說起侍弄戰馬,也就關寧還有些模樣,你們還不成。這幾****溜馬的時候,我也看到過。這馬你們賊軍不知珍惜,用來拉車。以至讓戰馬養成了埋頭向前的惡習。你每次溜馬的時候,得將它的腦袋給拉得昂起來。這樣,上了戰場,戰馬才知道該往什麼地方衝,也知道聽主人之命行事。否則,直楞楞朝前面撲,這不是害人嗎?”
那馬伕一呆,抓了抓頭:“好象有些道理。”
孫元聽得大感有趣,得了這麼多騾馬之後,這些天他總琢磨著組建一支斥候騎兵。可惜他前世也不過是在騎術俱樂部玩過幾天,基本上也只能做到騎馬飛奔不至於掉到地上的程度。至於費洪等人,都是火槍手,也不懂騎術,這事就耽擱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