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澤的笑聲實在尖銳,直震得韶虞人耳朵一陣發疼,面上忍不住露出難受的神色。內心中,對這個老太監也是大為鄙夷。
楊澤笑了半天,這才收起了笑聲,喘著氣笑道:“虞人,咱家幸災樂禍,不是君子所為。還有啊,據說那楊一鵬以前同你也是詩詞唱和,相交甚得。這次,他是在劫難逃,難道你就不難過嗎?”
韶虞人:“公公,聖人說得好,君子已直報怨。若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公公這才是真性情,又怎麼說得上是幸災樂禍。”
說到這裡,她又正色道:“我以前和楊巡撫是有過詩詞往來,但自從結識公公之後,奴家心中卻只有你一人。至於過去的事情,休要再提。對奴家來說,楊巡撫也不過是一個路人而已。他是死是活,同我又有什麼關係?”
“說得好。”聽到從前的情敵被韶虞視著路人,楊澤大喜,感覺自己無論是在官場還是情場上都將楊一鵬打得一敗塗地,頓時意氣風發了。
他細細地撫摩著韶虞人的纖纖十指,一臉的迷醉:“虞人,知道咱家為什麼一意要娶你過門嗎?咱家在宮中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只要想,什麼樣的女子得不到。可這天底下,又有誰有你這樣善解人意。說句實在話,這兩日,咱家憂心鳳陽之事,已經兩夜沒睡覺了,人也老了一圈。可剛才得你開解,心情瞬間開朗了。與你相處,當真是如沐春風。”
他又道:“還有啊,天底下,又有誰有你這般纖長手指,彈得一手好琴。”
他鬆開韶虞人,摸了摸額頭,笑道:“今日咱家心情暢快,你且為我彈上一曲吧!”
韶虞人點點頭,走到古琴前面,手輕輕地撫摩著琴絃,然後輕輕一撥,有金鐘之聲響起:“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
楊澤吃驚地看著韶虞人:“這不就是那孫太初的詩嗎,那日夜宴,夫人一曲尚未唱完,賊軍就放火燒城。以至,你和顧橫波的比試就此中斷。若非如此,單憑這首詩,夫人當贏下那一局。擊敗南曲第一的顧眉,夫人的名聲不知道會響亮成什麼樣子……賊軍真真可惡透頂,攪了夫人的好事……”
韶虞人手還在撥著琴絃,口中輕輕吟唱,整個人似乎已經沉浸在那滂沱大氣的意境之中,楊澤說話的聲音彷彿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最後終至再聽不見了。
那是怎麼樣的詩句啊!
一條清瘦的身影滿懷離愁,正對著白日西下,揮鞭從此奔赴天涯。
那人雖瘦,雖愁,坐在馬上,卻將胸膛高高挺起,亭亭若嶺上青松。他慢慢回過頭來,對著送別之人,深深看了一眼,眉宇中有說不出的落寞。
冠蓋滿京華,斯人卻獨自憔悴了!
那人,正是孫元孫太初。
而送別的人究竟是誰……只見她一襲黃衫,在夕陽下,在初春冷風中,有衣聯袂輕輕飄起,神情雖然悲傷,卻竭力做出一副微笑的樣子。
珍重,再見!
那女子,會是我嗎?又或者,我喜歡就是我。
……
一句終了,一個“涯”字卻拖得老長,半轉千回,將斷未斷,痛入心腸。
……
楊澤也是詩詞音律大方家,如何聽不出韶虞人歌中的意韻,臉色頓時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