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宗敏:“你會寫字?”
孫元點點頭,性命關頭,只能開始胡扯了。他哈哈一笑,故意裝出一臉的傲態:“小生乃是江南名士,冒闢疆知道嗎,那是我的同門。在下六歲發矇、七歲能文,八歲能詩,十二歲就中了秀才。進次得侯方領域來邀,特來鳳陽與他相會,準備聯袂去南京參加今年的秋闈。不想卻落到劉將軍手頭。寫字,笑話,我堂堂秀才,名教子弟,漫說一般的字,就算是石鼓文、蝌蚪文,也是提筆就有。”
眾人也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可卻知道孫元是一個秀才,同時抽了一口氣。
劉宗敏冷笑:“你是書生,剛才看你身手很是不錯,就連本將軍也吃了你一點小虧,卻不像是個讀書人。”
孫元突然冷笑一聲:“禮、樂、射、御、書、數,君子六藝,武藝也是必需要學的。”
劉宗敏懶得同孫元廢話,反正也聽不懂,就喝道:“把他給我押過來,叫他寫。”
兩個衛兵將孫元從地上提起來,帶到外間,砰一聲推到書案之前。劉宗敏將那到短刀架在孫元的脖子上,森然到:“可以開始了?”
冰冷的刀鋒貼在脖子上,孫元雖然心中發寒,卻是不懼。剛才劉宗敏說要剮了自己,經過他這一通忽悠,好象這個鳥人也沒有這個想法了。他將刀架在我脖子上也好,到時候若是過不了這關,我將頭一轉,立即就能自我了斷。
我孫元連死都不怕,還懼他不成?
心中頓時大定,孫員提起筆來,在一張紙上唰唰寫道:“劉宗敏封!”
在動筆的時候,其他幾個農民軍圍過來看熱鬧。
孫元在縣試的時候也是靠著一手好書法才勉強過關的,這字自然是極好的。
此四個字,當真是銀鉤鐵劃,力透紙面。
就有人忍不住叫:“寫得真好。”
劉宗敏喝罵:“夏六狗,你他娘同爺爺一樣也是個睜眼瞎,看的明白嗎?”
那個叫夏六狗的人面一紅,訥訥道:“劉大哥,我雖然看不懂這秀才寫的是什麼,可也知道他寫的好。怎麼說呢,我以前在家裡種田的時候,也看過幾個秀才寫字,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這廝如此端正。怎麼說呢,這鳥毛秀才的字,跟那廟裡楹聯上一個模樣。”
他這一說,其他人也看出門道了,紛紛說:“六狗兒說得那廟我知道,好象是咱們陝西以前的大名士康海老爺的墨寶,康老爺什麼人,那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看這鳥相公的字,好象和康老爺一個味道。”
說著說著,眾人看孫元的目光卻多了一份尊敬。
實際上,明朝的識字率也不過百分之一二。
而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觀念已經深入人心。在大家眼中,一個有功名的書生,基本等同於大人物,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崇敬。
即便在實行九年制義務教育的現代社會,文盲率也達到驚人的百分之五,在邊遠地區甚至更高,更別說是明朝了。
在古代,讀書識字可是一件需要耗費大量錢財的事情,通常需要舉族之力供養。
正如以前杜秀才說過的,他去陝西遊學的時候,正好碰到一次縣試,整個考場也不過二十來個考生,可以說,只要你識字,就能輕易過關。
一個上縣,幾萬戶人家,一二十萬人口。陝西的下縣,六七千戶,四五萬人也是有的。這麼多人口,每年才出二十來個讀書人。可見,書生是一種多麼稀缺的資源。
當然,像揚州、南京、浙江淳安那樣遍地都是讀書人的情形,不過是特例。之所以如此,那是江南一地實在太富庶,足以養活數量龐大的地主、士紳階層。
問題是,那地方是明朝統治的基本盤,農民軍從起事到最後覆滅,都沒有能夠打進江南腹心之地。即便是後來滿清南下的時候,也受到了江南人民的強力抵抗,付出不小代價。可想,假設農民軍進入江南地區,估計也站不住腳,那樣的代價他們也經受不起。
農民軍剛起事的時候,不過是一群吃不起飯的亡命之徒嘯聚在一起。可隨著山西邊軍的加入,以及隊伍的進一步擴大,就需要用兵法來約束。而軍令、規矩,以及錢糧、檔案管理都不能不用到讀書人。這是一個大趨勢,是部隊正規化的需要。
想到這裡,劉宗敏心中突然一動,忍不住上下打量著孫元。
半天,才緩緩道:“你這廝倒不是一無可取。”
孫元知道對付這種莽漢你不能顯得太懦弱太畏懼,否則還真被人看不起了,就很隨意地點點頭:“多謝劉將軍誇獎。”
劉宗敏指了指封條的下角:“你這條子咱們識不得,別家弟兄也識不得,就算貼了也不管用。”
“確實啊,這可如何是好?”其他幾個賊兵都是一楞。、
孫元哈哈一笑,“封字你們總識的吧?”
劉宗敏:“廢話。”
孫元又換了一支幹淨的毛筆,蘸了點用做印泥的硃砂,在封條地腳寫了一個大紅色的“闖”字。
其他幾個賊兵同時叫道:“這字咱們卻是認出來了。”
又有人叫道:“劉大哥,別的字我雖然不認得,可這個字不就是咱們的大旗嗎,依小的看來……好象比旗上寫得還好看。”
劉宗敏經他提醒,忍不住叫了一聲:“確實,是比旗子上的那個闖字好看多了,看樣子這鳥毛秀才比給咱們寫旗幟的那個瘟器書生強多了,是個人才!這法子好,我等也沒多的工夫磨蹭。帶上他和筆墨,咱們走。”